“奴……奴婢腿腳不便,磕在這腳踏上了……”他干笑道。
“小心些。”秦秾華笑道。
結綠奇怪地看了眼羅漢床上的秦曜淵,說:“九皇子睡得真沉,這樣都不醒。”
“罷了。”秦秾華笑道:“去拿床毛毯來。”
秦秾華對著鏡子完全拆散自己的發髻時,結綠正好拿著薄毛毯回來,她接過毛毯,笑道:“你們都出去罷。”
“喏。”
除了守夜的結綠,其余宮人都熄燈離開了寢殿。
秦秾華拿著毛毯,走到羅漢床前,輕輕蓋在緊閉雙眼的少年身上。
“……下次裝睡,記得把眼部肌肉放松。”她笑道。
毛毯下的身體瞬間繃緊了。
某些狼,現在還記得緊閉雙眼。
秦秾華在他下巴撓了撓,輕聲說:“晚安……阿姊的小狼。”
她轉過身,剛邁出一步,身后一只胳膊伸來,轉瞬把她圈回原地。
秦曜淵把臉貼在她后腰位置,一言不發。
雪的冷香從襦裙后隱隱約約透出,夜色模糊了表情,放大了情緒,他抱著她,不讓她回頭,在她疑惑叫出“淵兒”兩個字的時候,覺得自己變成了練字時扔掉的一張廢紙,有誰把他攥起來,揉成了皺皺巴巴的紙團。
“殿下——”
遇仙池六張插屏后,魏弼欽雙膝彎曲,跪在地上向他行了大禮。
“五年前,貧道在江西龍虎山觀望到玉京方向彩氣沖天。為一探究竟,貧道拜別草廬,自龍虎山一路步行而行。只為順應天道,找尋天子氣的主人。為達此目的,貧道不得已求助穆氏,但貧道并非穆氏犬馬。若非天子現世,貧道本無問世之意。”
“殿下為五年前現世,貧道也是五年前觀到天子氣沖天,殿下正是這百年一遇的天下明主,貧道才智淺薄,仍愿鞍前馬后,為殿下開盛世天下盡一份力!”
魏弼欽還說了什麼,但他都已不太記得了,他還沉浸在“早夭之象”的震驚中,便已聽他說道:
“七公主身上也有天子氣,然深厚不強健,磅礴卻有盡,乃假天子。每逢亂世將開,天下便有假天子出現,他們雖有天子氣纏身,卻并非真天子。天道之下,天子只有一人。七公主的假龍氣化為金鳳吞噬殿下的真龍之氣,奪走殿下的氣運和福祿,若長此以往,陰陽異位,殿下自身難保!”
“貧道不自量力,懇請殿下為自己,為天下——”他厲聲道:“誅玉京公主!”
什麼陰陽異位。
什麼自身難保。
那一刻,秦曜淵心里只有一個念頭——
他該死。
“淵兒——”秦秾華笑道:“你退化成黏人的狼寶寶了麼?”
如她預想一樣,平生最討厭被當做孩子的秦曜淵立即翻臉。
松手,翻身,毛毯提過頭頂。
三個動作一氣呵成,轉眼完成。
秦秾華笑他的孩子氣,正要走開,毛毯下傳出他故作冷硬的聲音:
“魏弼欽說……”
秦秾華回過頭:“說什麼?”
“說我是你的福星,你要多和我呆在一起才能不生病。”他翻過身,從毛茸茸的毯子下露出一雙冷若寒星的眼睛:“……我看他有幾分本事,你要聽他的話。”
“我聽不聽話,取決于你聽不聽話。”秦秾華說:“叫阿姊——”
毛毯下,許久后傳出不情不愿的一句:“……阿姊。”
秦秾華摸摸他毯子外毛茸茸的腦袋,笑道:“知道啦。”
躺上床的時候,秦秾華在心里想——他還是個孩子呢。
虧了秦曜淵一晚的打岔,她沒什麼機會深想魏弼欽今日白天的話,現在一靜下來了,她就不禁又想起他的批語——
早夭之象。
上一世,她的確早夭了。這一世,她也沒什麼長壽的跡象。
死倒是沒什麼,但她想在死之前,把該做的事情都做完。對內,穆氏要除,海禁要開,新政要推,對外,金雷十三州要收,梁國說不定要打,東胡草原上的幾個部落也該掃蕩一遍,把任何可能是元王的套馬漢子給滅了……
她的事情,還多著呢。
在那之前,她不能……
不能……
睡意漸漸襲來,秦秾華勾畫著她的盛世藍圖,不知不覺墜入夢鄉。
在夢里,她有了健康的身體,不但可以日理萬機,還能馬上征戰,她拳打大梁,腳踢大夏,每日過著充實的997生活,為了打穿東胡四部,找出最后成為她心腹大患的套馬漢子,她來到東胡大草原,軍隊渡河時,心血來潮要登高望遠的天壽帝卻不小心掉下了船。
她因尚且不知天壽帝將傳國玉璽藏在何處而淚流不止時,河神被她的真切淚水打動,從河水中浮起,舉著一個黏糊糊的鳳印,問:
“這個鳳印是你掉的嗎?”
“不是。”
河神再度潛入水中,過了一會,舉起纏著水草蚌殼的秦曜安。
“這個弟弟是你掉的嗎?”
“不是。”
河神第三次潛入河水后,給她拽出一個風度翩翩的陸雍和。
“這個男人是你掉的嗎?”
“不是。”
河神贊賞道:“你是一個誠實而清凈寡欲的人,既如此,我便實現你來此的愿望。”
河神一個響指,長著大尾巴的秦曜淵出現在秦秾華身邊。
“等等!我只……”想要帶著玉璽的天壽帝啊……
話沒說完,河神已經跳入水中,只剩下大尾巴狼牢牢抱著她,勒得她喘不過氣,毛茸茸的大尾巴在她腰上掃來掃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