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才好嗎?”
少年接過她手里的帕子,一個旋身,緊挨著她坐下。
十五歲的少年,坐下來時,個頭已經比她還高,秦秾華一時有些怔忪,他從身旁抬起眼眸,靜靜地看著她。
秦秾華竟然從這沉靜的凝視中感覺到一絲壓迫,就像被大型野獸目光鎖定一樣。
她轉移話題,道:“我帶了冰糖蓮子,吃嗎?”
“手酸,累了。”他說。
秦秾華故意道:“那就給你留著,回宮再吃。”
少年擰起眉頭,把毛茸茸的腦袋靠上她的肩頭,低聲說:“……我想吃。”
秦秾華笑道:“叫聲阿姊來聽聽。”
“阿姊。”
秦秾華在他額頭輕彈一指:“只有這種時候才肯叫上一聲。”
“喂我。”少年在她肩上仰起臉,目光筆直地看著她。
秦秾華接過結綠遞來的瓷碗,舀了一勺冰糖蓮子遞向少年。
她喂一勺,少年吃一勺。
看臺下的少年們遠遠看著言笑晏晏的玉京公主和靠在她肩上享受喂食的九皇子,酸得像是壇子里密封了百八十年的陳年老醋。
武岳拽著二哥的胳膊,哭喪著臉說:“哥,我好酸啊,你酸嗎?”
“有什麼好酸的?”武象抬頭看了一眼看臺上的姐弟倆,又低下頭去認真擦槍:“我最不酸的,就是他們秦家人。”
“為什麼?”
武象踢開抱著他的武岳,拿著擦得銀光閃閃的槍轉了一圈,咧嘴笑道:“……蠢弟弟,出去別說我認識你。”
武象提著槍,步步生風地走到秦氏姐弟面前,干脆利落地單膝跪了下去。
“卑職武象,見過玉京公主!”
秦秾華笑道:“武千戶請起,不必多禮。”
她剛要伸手虛扶,有人把她的手牢牢壓了下去。
秦秾華偏頭一看,少年靠著她的肩膀,眼也不抬,輪廓分明的側顏平靜如常,仿佛緊緊扣著她的那只手和他毫無關系。
武象起身后,秦秾華笑著說:“淵兒,你先去更衣罷。”
秦曜淵瞥了一眼武象,慢騰騰地起身。
等他走遠后,秦秾華笑道:“武千戶,淵兒近期的習武表現如何?”
“九皇子天生神力,悟性又高,實在是練武的好苗子,只是……”
“只是什麼?”
“只是,九皇子雖然天資甚高,自身的努力卻乏善可陳。”武象說:“每到府中教習文課時,九皇子不是逃課就是坐著發呆,每每師傅抽問,一問三不知……”
“我什麼時候一問三不知了?”秦曜淵冷冷問。
用難以想象的速度換了一身新衣的秦曜淵走了回來,挨著秦秾華坐下后,懶散的身子又靠上她的身體。
小秾華喵一聲,跳上他的膝蓋,踩了兩下,盤腿坐下。
“……殿下雖未一問三不知,但回答永遠只有一個。”武象說:“殺。”
武象朝秦秾華一揖手,說:
“為卒者,可不通兵法,為將者,卻必須通百家兵法,卑職不愿見到殿下的天賦遭埋沒,還請公主監督殿下,靜下心來學習紙上的知識。”
“此事我記下了。”秦秾華笑道:“還請武千戶今后繼續督促淵兒習武。”
武象又行了一禮:“這是卑職分內之事。”
武象離開后,秦秾華看向靠在肩頭的少年,問:“你逃課了?”
他眼神游離在天邊外,對她的問話好像渾然不覺。
“等回去再收拾你。”秦秾華用指尖戳他額頭:“走罷,去吃喜酒了。”
“……不想去。”
“那你就一個人留在這里。”
這幼稚的威脅立竿見影,少年不情不愿地站了起來。
秦秾華和校場內的眾人告別,在一片歡送聲中走出了廣威將軍府。
通體漆黑的馬車低調停在路邊,秦秾華剛走到馬車邊,少年就習以為常地伸出了手。
秦秾華扶著他的手,踩著馬凳上了馬車,之后輪到秦曜淵,他連馬凳都不需要,單手撐在車邊,輕而易舉就躍上了馬車。
他鉆進車廂,自然地坐在秦秾華身邊,肩膀又靠上她的身體。
只要一挨到她,少年就像曬到太陽的慵懶大貓一樣,收起利爪,人畜無害。
“淵兒,你的頭發亂了。”秦秾華說。
他一聲不吭,直接把后腦勺轉來對著她。
秦秾華松了發扣,以手為梳,重新幫他攏好長發。
少年烏黑濃密的發絲從如雪的指尖滑過,發尾的小卷調皮地勾著她的指頭,秦秾華忽然一愣。
“……怎麼了?”
少年察覺她片刻的凝滯,問。
“……淵兒的頭發又黑又多,讓人好生羨慕。”秦秾華笑道。
少年沒有起疑。
秦秾華攏起黑發,高高扣在他的腦后。
她心中忽然冒出的疑惑揮之不去,輝嬪……似乎是完全的直發?
馬車行駛一陣,在鞭炮聲陣陣的福王府停了下來。
秦曜淵先下車,然后親手扶下秦秾華。福王府門前的司儀大聲叫道:
“九皇子、玉京公主到——”
秦秾華讓烏寶送上提前準備的禮物,和秦曜淵二人先步入福王府大門。
福王秦曜安身穿喜服,正笑容滿面地站在前廳接客。
見到秦秾華,他眼睛一亮,快步走了過來:
“阿姊!”
第38章 第 38 章
福王滿臉笑意地歡迎秦秾華, 對上一旁的秦曜淵,就只是疏離地點了點頭。
然而,要論疏離, 秦曜淵更勝一籌。
福王已經對他的孤僻習以為常,看了一眼就收回眼來,重新對秦秾華露出發自內心的喜悅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