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才十四歲, 長得嬌俏,歌兒唱得也好。
天壽帝說不出有哪兒不好,也說不出有哪兒好。
這孩子……是啊,在他看來, 這小裴氏還只是個孩子, 比秾華也小一歲呢。
……如今卻被家里送來宮闕承歡。
天壽帝越想越心煩, 連帶著小裴氏的歌也越聽越鬧心, 他眉頭一皺, 揮手道:“你唱了這麼久, 也累了。回去好好休息,朕空了再來看你——高大全,送裴美人回宮。”
“喏。”
一夜就從正五品才人升為正四品美人, 小裴氏喜出望外,連忙起身行禮, 嬌聲說:
“臣妾謝陛下隆恩!”
高大全送出小裴氏后, 低著頭快步走回, 走到羅漢床前,小心瞅了天壽帝一眼:
“陛下要看會折子嗎?”
“不看。”天壽帝扯了扯嘴角, 神色厭倦:“照內閣票擬字樣批紅吧。”
“喏。”高大全停頓一會, 看了眼天壽帝的臉色, 說:“陛下想去御花園走走嗎?昨夜剛下了雨, 今兒又出了點小太陽,現在御花園的風景正好著呢。”
“……去安排吧。”
“喏!”
皇帝專用的明黃輿轎緩緩行在御花園中,途徑遇仙池的時候,天壽帝一時興起,下了輿轎親自步行。
天壽帝背著手走在青石小路上,興致勃勃地問:“高大全,你還記得王府的時候嗎?那后花園假山上的迎春開得多好呀——”
“記得,記得!別人王府里都種些梅呀牡丹的,只有咱們王府,到處都是小花小草,但開花時,咱們王府也是最熱鬧的,什麼花都有!”
“父皇還說過我小家子氣……他哪兒知道,我哪里有錢去種那勞什子牡丹呀。還是這迎春好,便宜,好養活,最重要的是,王妃喜歡……”
高大全一愣,天壽帝意識到自己說了什麼,笑容也跟著黯淡了。
“算了……從前的事,不說也罷。”天壽帝說:“高大全,今年的迎春開得比往年好,這是個什麼道理?”
“今年是暖春,花開得早些,御花園又換了新的司苑,伺候得好些,花也就開得多了。”高大全說。
天壽帝露出笑意:“此人做得好,應該賞賜。你看著辦吧。”
“是,奴婢下去就辦。”
天壽帝折下一支開得正盛,鵝黃花朵簇滿枝條的迎春,轉手遞給高大全,說:“送去春回殿……別讓別人看見。”
“……喏。”
高大全習以為常,小心接過帝王親手折下的花枝。
“偌大的天下,朕也就只能決定御花園里開什麼花了……”
“陛下……”
“別安慰,聽膩了。”天壽帝嘆了口氣,說:“走罷,往前看看還有什麼。”
世事就是如此湊巧,天壽帝剛憶起往昔,就在前方不遠碰見了夢中舊人。
一條鹿徑,左右就那麼寬,逼得人連轉道都沒有機會。
“……見過陛下。”周嬪在身邊大宮女的提醒下回過神來,對天壽帝屈膝行禮。
天壽帝也反應過來,忙抬了抬手:“你也出來走走?”
“是啊,聽說這遇仙池的迎春開的甚好,臣妾閑著無事,索性出門走走,不想遇上陛下,打擾了陛下清凈……”
“不打擾!不打擾!”天壽帝連忙說:“這高大全一路唧唧哇哇,還有什麼清凈能打擾?”
唧唧哇哇的高大全:“?”
周嬪笑了笑,那是只了若指掌的笑,只有最為親近之人才能露出的神色。
天壽帝心里輕了輕,露出笑容:“既然碰上了,不如陪朕走走?”
周嬪臉上浮出一絲猶豫,天壽帝以為她會像往常那樣找各種理由拒絕,不料她在猶豫過后,應下了這個提議。
“臣妾不勝榮幸。”
兩人順著小路往前走去,一大群宮人自覺落后許多,給兩位主子留出說體己話的空間。
“說吧,是遇上了什麼難處要和我說?”天壽帝主動開口。
“陛下……”
“直說便是,這里只有你我,你還怕什麼?”
“是……”周嬪遲疑片刻,說:“是秾華的婚事。”
天壽帝笑道:“怎麼,秾華有喜歡的人了?”
“秾華不曾說過,但……她這及笄禮一過,便已十五了,女子年華最是易逝,陛下需把此事放在心里才好。”
“我記著呢。”天壽帝說:“實際上,秾華的及笄禮剛過,就有人向我提親了。”
“是誰?”周嬪雙眼亮了,聲音也飛揚起來。
“穆世章提了,說是家中未婚的子弟,任公主挑選,算他心沒黑透,不曾提起他那個名聲臭出玉京的嫡長孫——還有裴回,給他的嫡長孫提了,聽說人品倒是端正。”
“除了這兩家呢?”周嬪一臉期待。
天壽帝隨手從路邊伸出的枝條上扯下一朵鵝黃花朵,幾下就在指尖碾碎了,染兩指的花汁。
他冷聲說:“呵……這兩家提了,還有誰家敢提?”
周嬪眼里的期待凍結。
“嬿嬿,你別怕。”天壽帝立時換了神色,柔聲道:“穆裴兩家都不是好去處,我怎會把最疼愛的女兒往火坑里推?秾華的婚事,其實我心中已有計較,只是事情未定,所以一直不曾對你說過。”
周嬪升起一線希望,連忙追問:“陛下看中了何人?”
“九原郡王的嗣子,方正平。其人光明磊落,慷慨仗義,是個值得托付的人,我看他對公主也有此意,平日里和那群金吾衛們打成一片,無話不談,一見公主就面紅耳赤,支支吾吾半天放不出個屁來——”
“你怎麼……”周嬪忍不住笑了:“已經是九五之尊的人了,怎麼還像從前那樣,出口不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