書房里靜得嚇人。
他詫異睜眼,打下的戒尺在半空就被迫停了,而握住戒尺的那個人, 正是一直沉默的九皇子!
秦曜淵握著戒尺,迎著文師傅震驚的視線, 不退不避。
和書房里其他花式震驚的面孔不同, 時至此時, 那張冷漠的臉上依然沒什麼變化。
“不能……欺負他。”他說。
落針可聞的書房里,忽然傳出一聲嗤笑。
“九弟, 這如何就是欺負呢?”六皇子笑道:“皇子答不出問題, 自然是伴讀沒做好督促扶持的工作, 你覺得他冤枉, 難道是想要自己擔起這十下責罰?如果是這樣,當然無可無不可,就看九弟你是覺得這手掌是腫別人的好,還是腫自己的好……”
“那當然是腫在別人的手上最好了。”穆陽逸唯恐天下不亂,別有用心道:“九皇子也別擔心,武家是將門,最講忠義,你就讓他替你受過吧,這是武家的家訓,他樂意著呢!”
“穆陽逸!你少在那里煽風點火!”武岳怒道。
“喲,武四公子好大的威風,連別人說話都要管了?我要是不聽,你那妹妹是不是今晚就要爬進我家院子,打掉我的牙齒啊?”
穆陽逸的話引起一陣哄笑,不僅武岳漲紅了臉,文師傅的臉色也極其難看,他大聲道:“所有人,安靜!讀書之地,休要進行口舌之爭!九皇子,你還不放手?!”
“不能,欺負他。”他不為所動,又重復了一遍。
“李師傅,既然九弟想要以身作則,你就成全他吧。”六皇子起身走到文師傅身旁:“要是師傅擔心引出風言風語,大可不必,先賢曾曰:養不教,父之過。教不嚴,師之惰。
更何況本宮作為兄長,十分愿意為手足獻一份力。師傅若有顧慮,學生愿意代勞。”
在又一次向五皇子使眼色求救失敗后,武岳默默把他罵了個狗血淋頭。
什麼假雙生!玉京公主心慈人善,怎麼五皇子這麼薄情寡義!
靠別人不管用,武岳只能舍身取義,朝六皇子怒目而視道:
“不就是打十下嗎?打就打——我們武家沒有一個軟蛋!”
武岳抱著壯士斷腕的悲壯心情說出這番話,本意是不讓六皇子小看,不料對他的話反應最大的,竟然是一直面無表情的九皇子。
“你就是……六皇子?”
他丟了戒尺,像一只忽然發現獵物的野獸,身體緊繃,慢慢起身的同時,雙眼緊鎖秦曜泰的一舉一動。
六皇子被他那雙毫無溫度的眼睛一看,一股寒意爬上脊梁,當他意識到自己被一個雜種唬住時,不禁惱羞成怒,毫不遮掩的鄙夷和厭惡蓋過臉上假笑。
“九弟,我真好奇輝嬪在摘星宮教了你什麼,看起來你不僅圣賢書沒讀好,連長幼有序的道理也不懂。論輩分,你應該叫我一聲六哥……”他神色陰冷,特意頓了頓:“如果你真和本宮同出一脈的話。”
秦曜淵沒理他,伸出左手,對文師傅說:“……打。”
武岳急了,急忙支著手往文師傅跟前湊:“我來!你打我吧!”
秦曜淵冷冷看他一眼。
武岳像被掐住了脖子的鵪鶉——啞了。
“……你可想好了?”文師傅說。
秦曜淵的手穩穩懸在半空,回答不言而喻。
文師傅嘆了口氣,舉起戒尺。
十下戒尺,有六皇子不遺余力的監督和指教,戒尺每次都準確落到了手心,尺子實實在在打在肉上的凌厲聲響讓旁觀者都不由肉疼。
武岳快看不下去了,挨打的正主卻面不改色。
十下打完,秦曜淵的手心已經紅腫不堪。
文師傅收了戒尺,剛要說話,秦曜淵毫無預兆開口:“打人……罰什麼?”
文師傅的眉頭皺成一個川字:“九皇子,上書房斗毆,先動手者罰八十戒尺。八十戒尺下去,你這雙手就要一個月拿不住東西了,我勸你還是不要輕舉妄動。”
武岳連忙拉他的袖子,從牙縫里擠出細若蚊蠅的聲音:“別把事情鬧大了……忍忍吧!”
文師傅見秦曜淵不再說話,覺得嚇住了他,遂收起戒尺走向講臺。
在他轉身后,六皇子幸災樂禍地笑道:“九弟,不是哥哥不幫你,實在是愛之深,責之切……六哥也是為了你好呀。”
武岳氣憤質問:“六皇子!你和九皇子到底有什麼過節,非要這麼刁難手足兄弟?”
“過節?”六皇子笑了,眼里閃著純粹的惡意:“他是本宮的兄弟,這就是我們最大的過節。”
這……這簡直荒謬!
武岳出離憤怒,在見到六皇子之前,他還不知道世上能有如此陰險可惡的人。
和六皇子相比起來,就連穆陽逸那個爛人都顯得和藹可親了!
六皇子呵呵一笑:
“在這宮里,本宮想整誰就整誰,還需要什麼理……”
六皇子臉上的冷笑還沒完全綻開,整個人轟然倒地。
武岳目瞪口呆看著撞倒的桌椅,飛了一地的筆墨紙硯,以及忽然暴起的秦曜淵。
狂風暴雨似的拳腳落在六皇子身上,所有人都呆住了,武岳出身將門,可他平日只在廣威將軍府操練,最多,也就是去玉京城外的京軍軍營看看——
他還是第一次,見到如此殘暴兇狠的打法。
這不是斗毆,而是在殺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