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郊是玉京城最窮的地方,七小姐也是為了方便接濟窮人吧……”宮女小蘿說。
秦輝仙皺眉,目光不善:“你在給她說好話?”
“不,不……小姐誤會了。”小蘿忙笑著補救:“奴婢的意思是,七小姐性格軟弱,說不定是那些窮人這麼要求的……”
秦輝仙更怒了,一巴掌拍到軟墊上:“什麼刁民給吃的還要蹬鼻子上臉?我定要扒了這群無恥小人的皮!”
駕車的內侍小碗用一句話中止了她越澆越旺的怒火:
“八小姐,我看到七小姐的馬車了,我們要過去嗎?”
“過過過你個頭!”秦輝仙在車廂里焦急斥道:“還不快找個隱蔽的地方停下,要是被發現了,我——”
小碗扯動韁繩,引駕車的黑馬往粥棚的反方向走去,低聲說:“就扒了奴婢的皮……”
馬蹄聲踢踢踏踏,還有田野間的風為他遮掩,小內侍借著難得的機會,一個人對背對他抖耳朵的黑馬嘀嘀咕咕:
“我這身臭皮一天不蛻個十幾次,根本不夠公主扒的……”
馬車停在一處人煙稀少的開闊處后,小碗拉著韁繩“吁”了一聲,跳下馬車,道:
“八小姐,咱們到了。”
片刻后,車窗從里謹慎地慢慢推開。
秦輝仙捂著一頭的發飾,一邊謹防寶釵金簪被窗框撞落,一邊瞅著遠處人流稠密的地方。
小蘿下了車,踮腳望著遠方,一臉疑惑:“這麼多人,七小姐在哪兒呢……”
“粥棚里呢。”秦輝仙毫不猶豫道:“那麼明顯,你居然沒看見。”
小蘿懵逼,遙望著擠滿人頭的粥棚,不知道八公主怎麼會有那麼好的眼力把人一眼找出。
留在馬車里的小錦羨慕道:“八小姐眼神真好,學女紅,沒有一雙好眼睛可不行。”
“我才不學女紅。”秦輝仙說。
她趴在窗邊,眼睛直勾勾地盯著粥棚里親自給窮人們施粥的秦秾華。那些人那麼臟,那麼難看,端碗的手又黑又枯,跟臭雞爪似的,她卻像是看不見一樣,臉上始終掛著溫柔的微笑。
毛病。
好好的宮里不待,跑到這種地方來受罪。
“女子都要學女紅的,您雖然不像民間女子,需要用繡工來填補家用,但女子不會女紅是要遭外人恥笑的,您……”
“誰敢笑我?”秦輝仙勃然大怒:“看我不扒了他的皮!”
“就是,誰活膩了敢來恥笑我們小姐?陛……那位的女兒,不學女紅又怎麼了?”小蘿堆上狗腿的笑容:“更何況,我們小姐的女紅好著呢,年前我見小姐繡的那幅葡萄小雞……”
秦輝仙怒道:“那是紫藤鴛鴦!你那只眼睛看見葡萄小雞了?!那分明是風中的紫藤枝和嬉戲的鴛鴦!”
馬車旁熱鬧非凡,小碗叼著一根撿的麥稈,蹲在田坎邊一臉凝重地望著天空。
紫藤枝?
鴛鴦?
小碗不由想起公主那副讓他私下里稱贊了幾句的繡作。
“竟然不是桃花深處見鹿……”
……
雖說是施粥,但善良的窮人每次都不會讓秦秾華空手而歸。
幾個歪瓜裂棗還算好打理,洗干凈吃了便是,偶爾她也會收到讓人啼笑皆非的禮物。
比方說,一只脾氣暴躁的戰斗小鵝。
“公主……這鵝要怎麼辦……這鵝也忒……呸……忒活潑了……”前來康穆門迎接的烏寶懷抱一兩月大的小白鵝,一句話沒說完,臉上已挨了十幾個連環巴掌,打得他一嘴鵝毛,愁眉苦臉。
從馬車上走下的秦秾華來到烏寶身前,輕輕撫摸小鵝光滑的羽毛。
原本暴躁的小鵝在少女撫摸下,不再撲騰,反而頗為享受地發出鵝叫。
結綠瞠目結舌道:“公主是會什麼仙法吧!”
她微微一笑:“……許多事都變了,它卻沒有變。”
結綠不明所以:“啊?”
秦秾華沒有解釋,轉而乘上鳳轎,從簾子里說道:“八公主稍后會從康穆門進宮,你把小鵝給她,就說——”
“七姐謝妹妹一路護送,百姓的感謝里,八妹也有一份功勞。”
烏寶垂著頭,雙手遞上在他手里掙扎不已的小白鵝,說:
“……七公主就是這麼說的。”
黑色駿馬不耐煩地磨著蹄子,響亮地朝著小白鵝噴了一聲。
“鵝鵝鵝——”
小白鵝在烏寶手中掙扎,伸長了脖子想要和黑馬搏斗,烏寶拼命抓著它,終于等到馬車里傳出八公主的聲音:
“和她同一天出宮就是護送?她也太自戀了!你回去告訴你的主子,她說什麼,我聽不懂!”
“……喏。奴婢一定把話帶到。”
烏寶把小白鵝不由分說塞給了一旁拉著韁繩的內侍小碗,如釋重負地離開了康穆門。
片刻后,小蘿推開車門,往外看了幾眼。
“八公主,人走了。”小蘿回頭說道:“把鵝留下了。”
小碗說:“這鵝怎麼辦……公主要帶回懿麗宮嗎?裴淑妃……”
“你好沒眼力見!”小蘿呵斥道:“公主最討厭這些臭烘烘的玩意了,還不快拿去丟……”
“我說話了嗎?”秦輝仙朝她投去冷冷目光。
小蘿又一次把馬屁拍上馬腿,訕訕地笑道:“公主不是最討厭這些東西的味道嗎?奴婢以為……”
“那也輪不到別人為我做主。”
秦輝仙扶著小錦的手下了馬車,朝捧著鵝的小碗漫不經心道:
“拿來我瞧瞧。”
“喏。”
小碗捧著鵝靠近。
小鵝只有一兩月大,小小一個,潔白的羽毛光鮮亮麗,像綢子一樣,黑葡萄似的一對眼珠滴溜溜地和她對望,不再如剛剛那般撲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