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莫顏垂下了眸。

　　強子神色淡然，等著她的回答。

　　“把槍放下。”

　　低沉的聲音突兀的出現，顧緣一身黑衣在陽光下十分打眼，線條分明的臉上還有些未擦干的血跡。

　　在她出現的那一刻，秦莫顏就向后退了一步，可能她自己都沒有發覺，卻正好被顧緣捕捉到，眸子更暗了兩分。

　　手下們聽到命令，都把槍收了回來。

　　顧緣走到她面前站定，冷漠的看了她片刻，隨后笑了一下，帶著嘲諷與輕視。

　　“想趁著今晚這個機會跑嗎？你覺得你這樣能跑出去？”

　　秦莫顏看著她，動了動唇，什麼都沒說。

　　其實秦莫顏有很多問題想問她，想問那人說的是不是真的，想問她真的殺了180多口人嗎。

　　但是此刻，她看到臉上仍沾著血跡的顧緣，突然害怕了起來。

　　顧緣之前對她各種威脅折辱她都沒有害怕過，而此刻她卻覺得站在自己眼前的這個人漠然的令人生懼。

　　秦莫顏低頭沉默了起來。

　　顧緣見此，丟下一句“帶她回去”就轉身離開了。

　　秦莫顏則被強子帶人送回了小樓。

　　又回到這個小樓，即使才離開短短的一夜不到，但秦莫顏就是奇怪的覺得這里變得熟悉又陌生了起來。

　　雖然不知道為什麼顧緣并沒有懲罰自己這次逃跑，但秦莫顏現在根本就沒心多想這些，她現在滿腦子都是祭壇上那男人說的話。

　　隨后這一整天，顧緣都沒回小樓。

　　半夜的時候，外面突然下起了大雨，還伴隨著陣陣雷聲轟鳴，吵醒了秦莫顏。

　　等秦莫顏坐起了身子，就發現窗臺邊站了一個人。

　　一道閃電劃過茫茫夜空，一瞬間的光亮照亮了整間屋子。

　　顧緣站在窗臺邊，臉在這電光的映照下顯得有些蒼白。

　　那一瞬間，秦莫顏以為自己看錯了。

　　她在顧緣臉上看到了類似脆弱的神情。

　　秦莫顏搖了搖頭，覺得一定是自己看錯了，這個人怎麼會脆弱呢？

　　又是一道閃電，秦莫顏才看清顧緣是在眺望著窗外。

　　顧緣的目光很深邃，宛如盛夏的夜空，但是秦莫顏卻從她眼里看到了清晰的悲傷。

　　無法言喻的悲傷。

　　她……為什麼而悲傷呢？

　　秦莫顏垂下眸。

　　一室寂然無聲，只有外面陣陣雷聲喧鬧。

　　顧緣站在窗邊，那道潑墨般漆黑的影子從她腳邊延伸，張牙舞爪著像是在宣泄著某種情緒。

　　秦莫顏掀開被子，下了床，朝窗邊那道孤立的身影走去。

　　顧緣聽到她下床的聲音，沒說話，也沒動，只靜靜的站立著。

　　不一會，一個溫暖的身子從背后抱住了她。

　　隔著衣料，暖意傳來，顧緣僵直了脊背。

　　秦莫顏抱著她，沒說話。

　　兩人之間就這樣靜默了幾分鐘，顧緣才轉過身來，問：“什麼意思？”

　　秦莫顏抬頭看著她：“想哭就哭吧。”

　　顧緣眼睫顫動，卻嗤笑一聲，帶著不屑。

　　“哭？我為什麼要哭？”

　　秦莫顏看著她，眼底有著一抹自己都難以置信的固執，她覺得顧緣就是在悲傷，壓抑不住的悲傷。

　　兩人這麼對視著，像是對峙，又不像。

　　外面的雨越來越大，仿佛要洗刷凈世間的一切罪惡。

　　秦莫顏突然抓住顧緣的手腕，拉著她往外面走，走到樓下，走到雨下。

　　豆大的雨打在身上，有些許刺痛。

　　傾盆大雨下，兩人很快就淋的透濕，頭發都貼著臉頰，有種狼狽的美感。

　　秦莫顏攬過她的脖子，環抱住顧緣，把頭擱在她肩上，喃喃道：“我說過的。”

　　顧緣梗著脖子，一動不動的站著，任由她抱著自己。

　　說過什麼？想哭就哭？她為什麼要哭？因為殺了那個不知死活的男人？還是因為屠了小鳳村？

　　她笑著笑著，眼圈就紅了。

　　“你不得好死！”

　　“總有一天你會遭報應的！”

　　“你放過她吧，我求你了。”

　　“你就是個畜生！”

　　“我妹妹……拜托你……”

　　無數聲音在顧緣腦海里響起，憤怒的，絕望的，悲傷的，懇切的，那一張張面孔劃過，有人在笑，有人在怒，有人瀕臨崩潰，有人即將死亡。

　　那些葬送在她手上的，一條條的，鮮活的生命。

　　五年了……到底什麼時候能結束呢？

　　顧緣慢慢伸出手，抱住了秦莫顏，抱的很緊，像是抱著小時候自己很喜歡的一個大娃娃一樣。

　　秦莫顏看不到顧緣的表情，但冰冷的雨水中，有溫熱的液體流過脖頸一側。

　　這個雨夜，有人紅著眼圈，無聲哭泣。

　　這個雨夜，有人心底的種子發芽，悄無聲息。

　　這個雨夜，那一黑一白的兩道身影在大雨下緊緊相擁。

第116章 硬幣

　　雨夜那晚過后，顧緣仿佛選擇性失憶一樣，從未再提起過那天，對秦莫顏的態度依舊輕蔑加鄙視，就連臉上經常掛著的笑也和之前一模一樣。

　　但在一些時候，秦莫顏能看到她偶爾對自己露出的柔和，她知道，顧緣并沒有忘記那晚的事情。

　　秦莫顏有些開心。

　　她心里隱隱覺得，或許顧緣不是純粹的壞人。

　　那晚之后，她與顧緣之間，關系倒是緩和不少。

　　一間不甚起眼的木屋里，圍坐著一群兇神惡煞的人，最上首的顧緣靠著椅背，神情嚴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