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笑彎了眼睛:「算起來,你已經快九十歲了,不難產才怪呢。」
「賤人,你是誰,為何這麼做?」
她嘴唇顫抖,哆嗦著手想抓我。
我按住她的手腕,開始一根一根地拔那些針。
「心思狠毒的,賤婢,竟敢謀害本宮……來人啊,皇上,殺了她……來人!」她翻著白眼,語無倫次地呼救。
她罵得對,我呀,確實心思狠毒。
我爹在的時候,我是個心思單純的小姑娘。
最大的心愿,是研制出上好的胭脂水粉,讓自己變得好看點兒。
而她,仗著圣寵,掉幾滴淚,恩將仇報殺死我唯一的親人,也讓天下百姓失去一個好大夫。
我爹死了,因良善而死,那我還要良善何用?
我什麼都不在乎了,只想看著仇人,失去她最看重的美貌和恩寵,在恐懼和悔恨中墮入地獄。
「皇上在雨竹軒陪沈昭儀呢,哪有空管你喲?
「好了,金玉容,你該壽終正寢了。
「到了那邊,記得好好為自己的罪孽懺悔啊。」
說完,我拔出最后一根針。
15
金婕妤生下畸形死嬰,血崩而亡。
皇上趕來,不顧太醫的勸阻,堅持要看一眼死嬰,結果嚇吐了。
宮中流言四起,都說怪胎是厲鬼托生。
等發完喪,皇上憂思過度,患了咳疾。
坤寧宮沒了主子,人心渙散,我盡力幫下人們都尋個好去處。
沈昭儀想調我去她宮里當差,被我委婉拒絕。
我回花園小屋收拾東西,最后看一眼墻壁,墻上刻著兩行「正」字。
一行是六個正,指沐浴三十次。
另一行是四個正,指沐浴二十次。
嗯,也該輪到皇上了。
我從小跟在爹的身邊治病救人,耳濡目染,也頗懂醫術藥理。
入宮前,我騎著棗紅馬走遍海角天涯,尋訪毒師巫醫,而后收集數百種飛禽走獸發情時的體液,反復提煉和實驗,終于制出一味藥。
此藥無色無味,可加快萬物的生長速度,少量使用能夠美顏和催情, 但長期過量使用, 則無異于催命符。
我為它取名煎壽露,用其澆灌牡丹催出花, 人再用花瓣泡澡,表面看起來容光煥發,其實泡一回就老兩歲。
至于那回春膏, 雖能暫時消除斑點皺紋, 卻無法改變被掏空的身子骨。
爹治病救人, 我催命煎壽,他在天有靈,會不會罵我是家門敗類?
嗐, 他想怎麼罵就怎麼罵吧。
16
我在沈昭儀的幫助下離開皇宮, 不久,行到煙雨江南, 治好臉上的傷疤, 開了家胭脂鋪子。
鋪子里的東西, 數花顏丹和回春膏賣得最好。
有姑娘問:「掌柜的, 它們能讓我永葆青春嗎?」
我搖頭:「世上沒有這樣的藥,就算有, 也是毒藥。」
半年后,沈昭儀平安誕下皇子, 皇上封她為貴妃, 立皇子為太子。
又一月, 皇上駕崩, 太后聽到消息,也跟著撒手人寰,沈貴妃扶持太子登基, 自己垂簾聽政。
不久, 我鋪子所在的街尾多了家醫館,大夫姓林。
林大夫來找我:「曹姑……娘,別來無恙。」
我倆圍爐煮茶, 說起閑話。
他目光依然困惑:「皇上先是咳嗽, 然后腰腿疼痛,眼花耳背,和皇后的病癥差不多……難道,真有中邪這樣的事兒?」
我笑笑,岔開話頭, 問他為何來這里開醫館。
他說:「與其在宮里伺候人, 頭懸在腰帶上, 不如到民間治病救人, 自由自在多好。
」
我轉身捧出一冊書,笑道:「我偶然得到一箱草稿,乃太醫朱永仁遺著, 前陣子付梓成書了,正好送你一冊。」
他如獲至寶,道謝后抱著書出門去, 溫煦的陽光灑在他的肩上。
我想,或許,民間又要出一位白衣圣手了。
-完-
飛鴻雪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