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這人就是這樣,什麼忙都想幫。從救你那一刻開始,一切都是我心甘情愿做的。」
小時候我爹就數落過我這點,同情心泛濫,隨便遇到一只受傷的野貓都要停下來救一救,看著是塊學醫的料,但又不是學醫的料。
不過不管是不是,現在我都是個大夫了。
陸璟仍堅持道:「那些錢,我總有一日會還你的。不過除此之外,」他頓了下,面露不解,「你不會覺得,我很奇怪嗎?」
這說的是穿女裝的事。
我一下不知道怎麼解釋。
因為常理來看,他確實很奇怪,但在我看來,一切又很容易接受。畢竟我女扮男裝在這個鎮子生活了二十余年,也是個怪胎。
最后我說:「也不妨事。你愿意穿什麼,都是你的自由罷了。況且你不是說,更習慣穿裙子嗎?」
他怔愣著,輕輕點了下頭。
「只是你現在身份特殊,不宜出門。你要裙子的話,與我講個大概樣式,我買來給你。倘若你哪日被外人瞧見了,就說是我的遠房堂妹,過來住一陣子。至于錢,既然你實在過意不去想還我,就等你傷好了,往后有機會還我便好。」
陸璟聽完這些,抿著唇應了一聲。
性子著實清冷。
為了給他買衣裳,我又去了一趟陳二娘的成衣鋪。我常去她家店,不為別的,只為她是陳家鎮唯一一個做生意的女老板。
大楚不喜女子拋頭露面,更別提經商。然陳二娘是個例外。她早年嫁給了鎮上的一戶商人,運道不好,接連死了丈夫和孩子。婆家的親戚見她一個女人好欺負,就把她家的門店盡數變賣,卷款逃去了外地,只留下空房子給她。
很多人勸陳二娘趁著還能生養,盡快改嫁,她卻提著掃帚把上門提親的人都趕出來,站在門口叉腰大嗓門道:「老娘誰都不嫁,滾遠點!以后來一個我打一個!」
后來過了小半月,陳二娘在我家這條街的街頭開了一間成衣鋪子。
沒人知道她怎麼做到的。
我也不知道,但我知道她無比八卦的性子。我再次到她那兒去時,她便拉著我問了半天這神秘的堂妹究竟何許人也。她哪日回去尋思了半宿,發覺認識我爹和我這麼多年,卻從沒聽過有什麼遠房親戚來往。
我聽得冷汗直流,只得胡謅道:「我也是前幾個月才知曉的。想來是我爹生前也不喜歡走動,便生疏了。不說這個了,我今兒是來買衣服的。我堂妹看了上次從您這兒買的衣裳,很喜歡。」
她這才放過我,笑出一臉褶子,讓我隨便挑,末了還道:「平日小病大病的也多虧了小江大夫你照顧,等會我給你打八折啊。」
我搖頭失笑,在一堆花里胡哨的衣服里挑挑揀揀,按著陸璟與我說的拿出幾件后,突然看到了一條淺藍的廣袖裙,清新素雅,想來與后院的桃花相配,會很漂亮。
隨即我便被這想法嚇了一跳。
已經有二十年不曾穿裙子的我,買了它又有何用。
這樣想著,目光卻還是黏在那衣服上頭。我又想到了初見陸璟時他穿的那身紅裙子,與春色也甚是相配。
要不還是買下吧,興許,他會喜歡。
我就這樣自欺欺人地取下了那條廣袖裙。結賬的時候,我還有些心虛,生怕敏銳的陳二娘發現什麼端倪。
幸好她沒說什麼,反倒夸我眼光好。
臨走,我還聽到她與別的顧客閑聊:「嚎了大半宿嘞!真的是造了什麼孽,嫁給那種人,好好一個大閨女給糟蹋成什麼樣了。這要是我兒子……」
我不自覺嘆了口氣,往家中走去。
3
我叫江魚,是個大夫,女扮男裝的大夫。
我爹也是大夫,膝下沒有兒子。按道理講,大楚不喜女子拋頭露面,我爹就應該從外頭招幾個徒弟來繼承衣缽。但他覺得為醫哪里還管男女,便將一身醫術盡數傳給了我。
他一直把我當男孩兒養。穿衣打扮不必說,都按男子的來,但在學醫之余,我甚至還要學武。
十二歲那年,我頭一次和我爹哭鬧,死活不愿意再去武館。我萬分不解,別的姑娘家都可以穿漂亮的裙子,可以抱著父親的脖子撒嬌,為什麼我就要穿男裝,跟著武館的師傅踢腿打拳,弄出一身淤青。
我爹由著我哭鬧,等我哭累了,才不緊不慢地同我講道理:「是不是你和我說的,要學醫,要治病救人?」
我抽抽噎噎地回答:「是。」
他摸了下我的頭,「那你現在就要扮成男子的模樣。否則再過三年,你就要和別的姑娘一樣,與別的男子成親,相夫教子,三從四德,一輩子囿于深閨,從醫這事兒想都別想。」
我知道他說的是我曾經的師姐,隔壁的陳姐姐。
從我記事起,陳姐姐就在我爹手下幫忙了。她特別喜歡鉆研草藥,身上總是帶著一股藥香味。
她是唯二知道我女兒身的人,平日最愛做的事就是捏我的臉打趣:「我們魚兒雖然穿著男裝,但還是能看得出是個美人胚子呢。
」
其實陳姐姐才是美人,鎮上的人都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