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托詞身體疲乏,想避開,讓這事冷一冷。
她偏要不知好歹,趁著孟天行還在氣頭上,扯著我不放:
「還心虛想躲?今日我定要撕了你的臉皮,讓你露出真面目不可!」
孟天行捏著茶蓋,不發一言。
我無奈嘆口氣,打發閑雜人等退下,又封了院門,才到他面前:
「顧妹妹應是與我有誤會,既然她執意如此,還請侯爺做個見證。」
「誤會?」
顧晚寧理直氣壯一揮手,有人搬來從我房中搜出的賬目。
「這月分例遲遲不發,我遣人去要,竟說緊著幾個莊子,賬上虧空,要下個月才能補齊。
「侯爺知道的,我管家這麼些年,咱們定南侯府雖不富庶,卻也不至于短了銀錢,讓人沒了活路,偏偏她薛文昔一掌家,就空虛到一文錢都拿不出。
「定然是她中飽私囊,將咱們侯府當成了冤大頭,把錢挪去宮中,給她姐姐鋪路!」
生怕孟天行不信,她翻開賬冊,一一指出開支大的條目。
正巧,都是我入宮的那幾日。
而后,又招呼門房小廝來作證:
「他們都是瞧見了的,每次進宮,薛文昔都要鬼鬼祟祟帶個大木箱子,里面怕是塞得滿滿的,都是贓物!」
三下五除二,孟天行被她牽住鼻子。
猛地松開手指,茶蓋重重一落。
他看我的眼神,泛起陰鷙狠戾。
猝然一拍桌子,忿恨惱火,顯然是以為我這些時日的乖巧溫順,全是在做戲,令他放松警惕的。
「你還有什麼話可說!」
我施施然欠了欠身,應下:「虧空的事,妾身無話可說。」
話音未落,顧晚寧難掩眉飛色舞。
卻硬是擠出幾滴淚,扭捏到孟天行身前:
「侯爺,我早說過,她這樣的女人,給我姐姐提鞋都不配,結果剛剛當著那麼多人的面,你還兇我。」
我很是不以為意地笑開。
趕著孟天行憤怒到達極點,要發落我,我搶先一步,讓呂嬤嬤也搬來一眾賬冊。
「但貪昧的事,的的確確,并非妾身所為,還請侯爺秉公過目。」
顧晚寧的嚶哭,戛然而止。
緊盯住那些賬目,狠咬下唇。
約莫是在考量,她差人做了假賬,送到我房中,又囑咐下人把真賬目銷毀,再攛掇著莊子上的管事齊齊來要賬,無論如何,也能將屎盆子扣在我腦袋上,把我的罪名定死。
怎會在這種緊要關頭,出了岔子?
想來是從未思量過,這下人,他也是人。
趨利避害,是本能。
我再扯著長姐的旗面威逼利誘,哪是他們顧家一個小小的五品就能制衡的。
「不是,不是的侯爺,這些賬目是假的,她房里的才是真的!」
情急之下,她試圖在賬冊上混淆。
我不與她爭辯,只兩手各挑一冊,放在孟天行面前:
「同為三年前的賬目,一個字跡沉淀,一個字跡浮飄,甚至有些還有未干的墨跡在上面,孰真孰假,侯爺一看便知,至于賬目的虧空,也是確有其事。」
呂嬤嬤早等著這一刻,不等我招手,已然帶著那些管事進來,上前為證。
面前兩個說得還含糊其辭,不敢直言全是顧晚寧威脅他們從侯府討要,再從莊子上的賬目克扣,送去顧家的。
最后一個,因著女兒被顧家庶子搶掠去做小妾,直接全撂。
還七零八落地添了許多其他罪證,聽得人膽戰心驚。
我急忙止住,遞給他們些銀兩:
「都是侯府用慣的老人,竟不知你們受了這些委屈,還請諸位看在孟家先輩的情面上多擔待,日后還能與我孟家同心協力,為侯爺解難分憂。」
言罷,我秉持主母之儀,朝他們微微欠身。
天大的臉面,他們紛紛跪首,再三作保定會三緘其口,用心做事。
孟天行看向我的目光,頓時晦澀轉明,又夾雜些許別樣情緒。
但我并不在意。
我只在意,自今往后,整個內宅,將唯我馬首是瞻。
我才是定南侯府,唯一的女主子。
07
將要跨出院子的時候,我才聞見只剩孟天行和顧晚寧的屋內,傳出碎盞的聲音。
呂嬤嬤替我憤憤不平:
「一個妾氏如此囂張,半點不把主母放在眼里,姑娘好不容易甕中捉鱉,為何不借機發作,徹底收拾了這糟心的東西?
「反正鬧事宣揚的也是她,姑娘就算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諒侯爺也說不出來個道理!」
我付之一笑。
還未來得及說話,轉角一抹黑影,猛地撞歪我身子。
「你果然是個壞女人!」
孟承寅臉漲得通紅,絲毫不加掩飾的恨意,剜了我一眼。
扭頭,直沖內院。
我看著他牛犢般天真的背影,按下呂嬤嬤查看我是否受傷的手:
「嬤嬤怕是忘了,顧家還有位世子。
「撇去舊情不談,只要有他在,顧晚寧就算犯再大的錯,也只是蜻蜓點水,我又何必自討沒趣。」
烏云蔽月,悶雷滾滾,眼看是要下大雨。
我加快腳步往自己院中走:
「更何況,我嫁來這定南侯府,從來都不為博得夫君寵愛,執著于宅里內斗,豈非本末倒置?」
今日在宮里,不只長姐得晉妃位,兄長也得勝歸來。
陛下破格提拔他為郎將,又獨掌了一支親軍。
往常兄長加官晉爵,長姐吹盡了枕邊風,臨到最后關頭,總會被世族勛貴控制的內廷諫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