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將財產清算干凈——沈府的東西,她絕對不貪,而她置辦的那些田產鋪子,沈府也絕對別想沾到半點兒便宜。
我爹被她氣得病倒在床上,等好不容易病好了,發現府里已經衰落得不成樣子。
主母走了,剩下的那幫嬌艷妾室,全都是只知道花錢不知道省錢的主兒,讓她們爭寵,她們一個個智計層出不窮;讓她們管賬,她們各個兩眼一抹黑。
我爹沒辦法,想著另娶續弦,可京城中但凡好一點的人家,早就聽說他寵妾滅妻的「光榮」事跡,根本不愿將自家女兒嫁過來受這個委屈。
我爹沒辦法,只得重新求到了大夫人面前。
「夫人,過去是我不對。」
「我后悔了,我并不想跟你和離,前塵往事盡數抵消,你跟我回去吧。」
「從今往后,你仍是我沈府的主母,再無人能越過你。」
大夫人喝著茶。
半晌,把剩下的茶往我爹腳下一潑。
「這屋子近來風水不好,怎麼總進些邪祟。」大夫人道,「吳媽媽,有空的時候請道士來做一做法事吧。」
我爹臉色青一陣白一陣,想發作又發作不出來,被吳媽媽請了出去。
他離開后,大夫人轉臉看向屏風后:「行了, 出來吧。」
我這才笑嘻嘻地走了出來。
她白了我一眼:「愈發沒規矩了, 那到底是你親爹, 你連出來跟他見一面都不愿意, 就這麼躲著看他笑話。」
我不以為意:「誰愛我,誰才是我的血肉至親。當初為了一根簪子要打死我的親爹,誰愛要誰去。」
所以每到了回娘家探親的日子, 我也都是來找大夫人, 從來不去沈府。
大夫人仍然住在雪窟似的屋子里,房中只有一鼎香爐,一尊佛像。
可我已經識貨了。
我知道那香爐中燒著的沉香,比燒金子還貴。
她一直都是隱藏的富婆, 只是懶得顯擺,而世人也往往缺乏見識, 總將珍珠當作魚目。
大夫人洗了手, 在佛前焚香, 仍然是那副冷冷淡淡的模樣。
她對我道:「講講你在侯府的近況。」
已是侯府主母的我,立刻又變回了那個被老師拷問功課的學生, 半點兒不敢掉以輕心, 垂首匯報道:
「自我執掌中饋以來, 商鋪、宅邸、鋪面都已清點完畢, 府中下人治理得當,個別刁奴皆被處置, 小懲大戒, 以儆效尤。」
「同時, 我得到小道消息,陛下即將與西域通商, 因此我提前用嫁妝制備馬匹、茶葉、絲綢、瓷器, 更準備在官道附近勘察合適的位置開設客棧。未來這些收益不入侯府的公賬, 皆作為女兒的立身之本。」
我自認為交出了一份不錯的功課。
大夫人卻幽幽道:「誰問你這些了?」
啊?
她看著我。
室內漫長的沉默。
大夫人嘆了口氣:「這些教過的東西,我自然知道你學得是很好的。」
「我不放心的,是那些我沒教過的。」
我明白了。
低下頭, 我緩緩紅了臉:「他……他待我很好。」
「跟他在一起,我每天都高興。」
大夫人終于滿意地笑了。
她曾告訴我, 身為女子,錢和愛, 我們總要占一樣。
現在,換做我來告訴她——又何妨貪心一點,兩樣全都要呢?
大夫人看向窗邊, 那里有一只青玉花瓶,里面插著一枝綻放的紅梅。
窗外, 夜色漸濃, 月光如銀,有灰袍的僧人背著花鋤, 將新鮮的梅花送來。
月色下,他長長地行禮。
大夫人亦行了禮。
透過窗邊那株怒放的紅梅,我望向遠處, 依稀看到了意氣風發的少年少女。
「等我戰勝歸來,就娶阿云。」
「好,那你可別讓我等太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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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實, 等太久也沒關系的。
因為不管世事怎樣變遷,相愛之人總會再相逢。
自此千山無悔,萬水相隨。
- 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