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觀察了許久,確信這里只剩下他一個人,才從他背后,向他靠近。
木材燒得噼啪響,掩蓋了我的腳步聲,那男人完全沒有注意身后。
我握緊了降魔杖,想要一擊斃命。
就在這時,一支箭破空而來,一下扎穿了流寇的身體。
我大駭,忙躲到石獅后面,透過縫隙,卻見一隊官兵向寺廟跑來。
為首的人,是謝淮舟。
他白衣染血,神情肅殺,踏入火光中。
「誰在那里?快出來!」有人喊道。
我扔開降魔杖,走了出去。
謝淮舟一怔。
「程姑娘。」
他快步向我跑來,卻在離我一尺遠的地方,生生停住。
那眼神,好像一根緊繃的弦,終于松開了:「你沒事就太好了。」
有那麼一瞬間,我竟然產生錯覺:他是不是也記得我?
來不及多想,另一個問題突然出現在腦海。
等等,他的腿怎麼不瘸了?
16
我沒想到,會在這里遇見謝淮舟。
他說,他和一群投軍的兄弟往北走,正好遇見那伙劫掠了許多財寶和女眷的流寇,便沖出去將他們圍剿了。
謝淮舟在那堆女眷里發現了程還壁,她哭著跟他說,我和大夫人還在寺院,他便一刻不停地趕來了。
至于他的腿。
他給我看了一眼,小腿上,綁了一圈奇怪的鐵板。
這是一個行伍里的小兄弟給他做的,那人平時里就喜歡研究些怪東西,看過他的腿,便給他做了這個,雖然笨重,但至少能正常走路了。
我們說話的工夫,行伍的兄弟們進寺院,找到了兩個還活著的香客。
他們出來之后,我便帶著他們,去找大夫人和往村里逃的人會合。
天亮時,所有活下來的人都找齊了,大夫人和程還壁抱在一起,哭成了一團。
旁邊一個女子對親人說道:「我們本來都以為要死了,結果那位郎君突然就殺出來了,我還以為天神顯靈了呢!也是奇了,他出來,山里的狼群也出來了,只咬流寇,不咬我們,你們說是不是佛祖顯靈?」
的確離奇,我聽她說這些,還不太敢相信。這一世的謝淮舟,實在太不一樣了。
過了一會兒,謝淮舟派了人回晉都傳信,自己和十幾個人護送我們,慢慢往回走。
其他人都受了點傷,坐在向農戶借來的牛車上。
我沒什麼事,便和謝淮舟一起,跟在牛車后面慢慢地走著。
天邊吐出了一縷陽光,穿過林間的薄霧,一縷一縷地落人肩頭。
一路靜默,我看了謝淮舟好幾次,終于鼓起勇氣找他說話。
「謝淮舟。」
「嗯?」
「這次春闈……」
我沒說完,但他知道我要說什麼,開口打斷。
「春闈落榜的事,我并不在意,程姑娘不必安慰我。」
「那你怎麼會突然想投軍呢?」
他抿唇笑笑:「一這條走不通,便想著走另一條試試。你不是說過嗎,男兒丈夫,若無功名在身,如何能護得住自己珍視的人?」
我抬頭看他。
他沒有注意到我的目光,看著前方的路,心無旁騖。
我想,他此刻心里想著的,就是那位心上人吧。
不知道怎麼的,我突然很想認識一下她。
「她是個什麼樣的人?」我問。
「誰?」
「就是,你心儀的姑娘。」
謝淮舟怔了怔,目光閃爍,訕笑一下:「哦,她啊,她,是個很好的人。」
他沒有過多形容,只有兩個字:很好。
或許,喜歡一個人就是這樣,說不清她到底哪里好,總之就是很好。
我垂眸笑笑:「好吧,那就祝你們……有情人終成眷屬。」
「多謝。」
他聲音輕輕的,幾乎要散在風里:「你也是很好的人,也會有很好的姻緣的。」
「嗯。」
我想笑一笑的,可不知怎麼,卻有些惆悵。
明明我們都有了很好的前程,我該高興才是。
可心底深處,卻總覺得有一塊地方,突然空了。
離晉都還有二里地,前方突然傳來陣陣馬蹄聲。
幾輛馬車向我們駛來,是家里人得了信,來接我們了。
17
回家后,大夫人病了。
聽家里人說,她夜夜驚厥,總在睡夢中突然哭醒。
有一天半夜,家里的下人突然聽見她和我爹爭吵,誰也沒聽清吵了什麼,只看見我爹面色鐵青地出了臥房,一個人去書房睡了,之后的日子,他再也沒回過臥房。
我回程府后,宴瀟升曾派人來傳過幾次話,問我安,說我若想下棋了,就去觀鶴樓找他。
我理應回應的,可最近發生太多事,我實在提不起勁,便都敷衍了過去。
宴瀟升自己卻上我家來了。
美其名曰:「聽聞伯母受驚,家母十分擔憂,便遣我前來探望。」
這實在毫無道理,宴瀟升的母親根本不認識大夫人,怎麼會讓他來探望。
他這一出,把大家弄得迷迷糊糊,府里的下人都猜測,是不是晏家要造反,想拉程家入伙。
他來那天,我在自己的屋門口曬太陽。
假惺惺拜謁過大夫人后,便溜達到了我那兒。
我一睜眼,看見他,嚇了一跳,以為自己在做夢。
「宴瀟升?」
他像只大公雞一樣,譴責我:「好好好,從前可憐巴巴來找我時,叫我郎君,如今幾日不見生疏了,就叫我宴瀟升。
」
我嘆了口氣,有點笑不出來。
他也沒打算過來,只道:「看見你還活著,本君就放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