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結果呢?卻潛了人暗中追殺,一死一傷。」
我摸了摸手腕上的翡翠玉鐲,「那個傷得嚴重的,臉毀了,也是幾個月前我才好不容易找到。」
這淪落的婢女讓賀崇越找了好幾個月,救下時早已是奄奄一息。
我派人湯藥不繼地養了她許久。
我甚至不需要說什麼,只是把這滿心恨意的婢女偷偷安插進了將軍府的雜役當中。
然后她將同樣的「養胎」方子,同樣的「求醫」伎倆用到了姨母身上。
17
姨母嘔出了一口濃黑的血,再抬眼看我時,眼里神色潰敗。
「留著你果然是個禍害,當初就該讓宋家辱了你的清白,也不至于有侯府給你撐腰。
「你娘不過是有個嫡女的出身,處處都壓我一頭,可到頭來又能如何?尸骨未寒,將軍就納了我。
「她同將軍才夫妻幾年?我在這將軍府里忍了十多年,就算將軍現在知道了,又怎麼舍得下我?」
我不覺有些可惜她的腦子,白長了這麼多年。
「你該不會以為我爹一個武將真被派去運送賑災物資了吧?
「他好好地在京郊的宅子里待著,他若心里真有你,又豈知你難產而不現身?」
姨母瞪圓了眼,「將軍……」
「什麼神醫,不過是個江湖術士,早幾年就和你牽扯不清,你也是因為被我撞破你們的茍合,才迫不及待地想殺我吧?
「侯爺的怪病壓根就是裝出來的,他原本還在找機會,偏偏你急不可耐地把這機會送上門來。
「你以為就憑他一個江湖術士就想置我于死地?」
外頭的人都以為侯爺生了怪病,從此失了圣眷,卻不知這從一開始就是圣上和忠武侯的一記臥薪殘膽。
太后自從舜王被幽禁在西北邊陲,無一日不想接他回來。
年少得志的忠武侯原本就是當今圣上登上龍位的左膀右臂,自然也成了太后的眼中釘。
她看準了侯爺母子不睦,離間之術一用就是多年,更是索性派人給侯爺投毒。
只是低估了十余歲就領兵打仗的忠武侯,他早早地識破,索性將計就計,一場怪病硬生生躺在床上數年。
眼看著掃清了障礙,圣上又醉心丹藥,太后開始鼓動總兵拉攏各位武將。
只為給舜王的回京鋪好路。
我看看外面火光震天,賀崇越留給我的暗衛只怕也撐不了多時。
再看姨母已是進氣少,出氣多,面盤漲得青紫。
她卻還強撐著在追問:「將軍……將軍是何時知道的……」
「前幾日,我讓人把那神醫綁到外宅去了,你膽子那麼大,幾次三番叫人上門來,你猜我爹有沒有過猜疑呢?」
而我也是直到被姨母投毒后,才把那個年輕男子和她腹中胎兒聯系到了一起。
我還在府中躺著養病的那陣子,太醫來了許多趟,偶然一次父親傷風,太醫號脈后皺了眉頭。
我聽見了他心里的疑惑。
【這……將軍早已不能……夫人腹中之子實在讓人不解。】
我娘過世后不久,爹爹曾經在一次大戰中身負重傷歸來,想來是從那時起便有了隱疾。
也難怪姨母嫁過來十幾年都腹中空空。
想想如今在外宅的爹爹應該不會輕易放過那個神醫……
只是不等我多想,一陣廝殺沖撞而來,兩扇門應聲而落,一柄雪白的長劍直沖我而來。
18
屋內避無可避,我差點以為自己就要交代在這了。
只是分寸之間那柄劍卻被一股疾馳而來的力量打飛,直直插進雕花衣柜之中。
我睜開眼,一身戎裝的賀崇越臉頰有血, 手里的長劍卻直插進那黑衣人的脖頸之中。
「夫人,我來晚了。」
他聲音里似乎還帶著幾分急切,全然不像面上那般從容。
我一時卸掉了全身的防備和力氣,只覺滿屋的血腥熏得我頭暈目眩,斜斜倒下時, 似乎落進了一個寬厚的胸膛之中。
次日再醒來時,天光大亮。
我已經安安穩穩的躺在侯府的床榻上,身旁是一臉焦慮的茯苓。
一看我睜眼,她又驚又喜地大喊:「夫人醒了,夫人醒了。」
門被重重推開,賀崇越一身重甲沉沉而來,眼底一片烏青,眼里卻有溢出的喜色。
「事成了?」我忍不住問他。
他只笑,手卻落在我腹間,「有勞夫人了, 這事怕是還得十個月后才見分曉。」
我一時聽愣了神, 旁邊茯苓已經忍不住掩口笑出了聲。
「我是問宮里的事!」
賀崇越這才神情嚴肅了些,「一切順遂, 舜王還未抵京就被剿殺。
「太后原本還押了不少官眷,只是昨晚碰巧給宮里走水,不少官眷都驚慌四散,倒是傷的不多。
「只是……」
我一下子想起了婆母, 「她……」
「太后和母親沒能救出來。」賀崇越的臉上看不出悲喜, 仿若在說一件不相干的事。
想想昨晚滿城兵荒馬亂, 宮里走水似乎也成了不稀奇的事,越發覺得當今圣上殺伐果斷, 怕是早就做好了萬全之策。
我看賀崇越的眼神有些躲閃, 又忙追問:「可是還有變故?」
「岳丈大人……早上提劍回府了, 聽說岳母的尸身慘不忍睹。
」
我幾乎想象得到我爹得憤怒成什麼樣, 尤其他這數年間對我姨母幾乎言聽計從。
賀崇越說已經著人去處理干凈, 不會有什麼閑話外傳。
只是岳父執意要休了姨母,哪怕她已經死了。
「好了,夫人, 現在可以說說我們孩兒的事了麼?」
19
我曾問過賀崇越, 他從何時開始信我的?
畢竟回門后不久,他便將一切對我和盤托出。
他沉默了片刻, 再抬眼看我時, 笑得眉目間都是溫柔。
「聽說將軍府的嫡女又哭又鬧地要嫁給我, 我便耐心地等著你自投羅網。」
他說數年前, 頭一次班師回朝,他騎著高頭大馬從夾道歡迎的人群中穿過。
有個臉盤圓潤的小姑娘被奶娘抱著,伸手抓住了他的衣襟。
「這般好看的人兒,菀葶要嫁給他做媳婦!」
他伸手把那小姑娘撈上了馬背,她竟然不哭不鬧, 一雙手抓著他的披風, 眼睛一眨不眨地看他。
直到將軍府找上門來, 他才知道那是府里的嫡女。
那時圣上在內殿與他把酒言歡,酒過三巡,笑著問他要何賞賜。
他有了幾分醉意, 笑著說:「等個幾年,請圣上賜婚沈將軍的女兒給我當媳婦。」
圣上笑他這是比武贏了沈將軍,還要誅心。
卻不知他那時的心思是真的。
-完-
李厭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