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是鄉下來的,沒教養,不等人把話說完。」
「怎麼,還害羞了?」
我雖性子好,但也不是任人搓揉的面團,當下就道:「你怎麼不把你這些朋友也介紹給你表舅?」
「放肆!」
那粉衣女子怒道:「你知道我是誰嗎!」
「我只知道你表舅有三十五房小妾,祝你未來夫君青出于藍。」
我話音落下,她便舉起了手,一巴掌甩向我的臉——
「啊!」
一支精致的竹木箭落在她跟前的地上,將她嚇了一趔趄,狼狽地跌坐在地。
「抱歉,手滑。」
薛淮走了過來:「改日定一一上門賠禮。」
原來不遠處一群人不知何時玩起了投壺。
一群貴女哪敢應下,連連擺手。
賀嘉妤找了過來,瞧見我時表情一瞬間變得極為難看。
「都在等你來露一手呢。」她親昵地拉起薛淮的袖子。
薛淮跟著她走了。
兩人并肩而行,他耐心地聽著她喋喋不休。
我不由看了一會兒,怔怔出神。
薛淮從始至終沒看過我一眼。
3
薛淮走后,幾個貴女也偃旗息鼓。
「看在你和賀家有點親緣關系的份上,這次就饒過你了。」
說罷她們施施然地走了。
有點親緣關系?
她們不知道,我其實是賀嘉妤同父異母的姐姐。
自從有記憶起,我就和娘親相依為命,以采草藥為生。
她雖然有醫術傍身,可身為女子是沒有行醫資格的。
若把人救活了還好,沒救活就會全都怪到她頭上。
我們生活艱苦,我十三歲時她就離世了。
她生前告訴我,我的父親在京城當大官。
而三年前,相府尋找薛淮時,也順便找到了我。
他高高在上道:「你娘雖只是個采藥女,但你確實是我賀天成的女兒,拋頭露面成何體統,還與一男子共處一室,簡直是不知廉恥!
「我可以帶你回去,至于薛淮,我會讓你妹妹嘉妤照顧好。」
我這十幾年,曾想象過無數遍的父親,第一次相見就將我貶到了塵埃里。
娘親,你明明說他與你相知相愛,另娶新婦也是被榜下捉婿,迫不得已。
是不是所有男子都是如此?
薛淮若知丞相千金對他癡心一片,會不會也立刻毀了和我的婚約?
約摸是會的。
畢竟他從未說過歡喜我。
他喜歡捉弄我,喜歡看我氣急敗壞的模樣,喜歡我無力反抗的模樣,喜歡我任他擺布的模樣……但唯獨不喜歡我。
我還記得他撕咬著我的耳朵道:「賀思君,我是不是長得比你所有見過的男子都要好看?
「你是不是慣常靠救命之恩挾男子娶你?結果只有我上鉤了。」
他的表情很是兇狠,定是恨極了我挾恩以報,要把我吞進肚子里。
我難以招架,聲音破碎,半句話都說不了。
他對我一向是沒有好臉色的,對著賀嘉妤卻是溫柔又耐心。
他雖然兇得要命,但不知為何我就是忘不了他。
忘不了他一遍遍喊我名字時的樣子。
如今,再也沒人喊我「賀思君」了。
4
第二日,我找了賀天成,提了離開的事情。
我想回家了,回到那個小山村里。
賀天成聞言道:「你和你那個娘一樣,過不慣好日子,不思進取。
「我說要她進京,她非不愿。」
可當初,你寫信給娘,是讓她來京城做你的妾室。
她不識字,求了村里的秀才讀給她聽。
秀才讀完哈哈大笑:「你夫君如今飛黃騰達,賢妻在側,說能容下你,只要你甘為妾室。」
娘接過信紙的手抖得不成樣子:「我不信,不信,一定是你誤會了……」
這還是很多年后,秀才來祭拜我娘時,告訴我的。
沒過兩年,秀才也走了。
我把他埋在離我娘不遠的地方。
雖然他經常說,他沒我爹那樣金榜題名的好本事,考了一輩子沒考上,但他是村里唯一沒罵過我娘的,還教我識字看書。
賀天成繼續道:「當初把你帶回來,雖是為了讓你安分,別去壞了嘉妤好事,但你畢竟是我女兒,我會給你找門好親事。
「離開的事不必再提,若讓人知道你是我賀天成的女兒,還流落在那種地方,你讓我的臉往哪擱?」
說著,他當著我的面喊來王氏。
王氏笑著應下:「老爺放心,我定會給安生找個好歸處。」
我被帶回相府后,被改了名叫「安生」。
至于「思君」兩字,已成了賀嘉妤的「乳名」。
改日,她便帶著我去了官媒所。
接待的媒婆笑得一臉諂媚:「賀夫人,您千金之軀怎麼能來我們這種地方!您說一聲,我們一定專程去府上走一趟!」
一幅幅男子小冊被擺到我面前。
我看了兩眼,默不作聲。
王氏道:「做女子不能太挑。」
媒婆眼珠子一轉立馬道:「賀夫人說得在理,人呀,不能太貪心了,也要看看自己配得上配不上。」
可這堆人中,不是身有殘疾,就是有過妻子。
媒婆說著拿了一幅給我,上頭的男子長了一張鞋拔子臉,旁邊小字寫著:【身有殘缺,獨有一臂。】
「你別看這朱茄哥長得一般,但為人老實善良,擺了三十年煎餅攤了,早攢下了娶媳婦錢。
「等你嫁過去,兩個人把日子過好了,你替夫君料理好家中事,還怕他不賺大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