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我任丫鬟引著,換了裙子,洗干凈了臉。
我性子偏安靜,只在跳舞時,能熱烈一回。
三哥要二哥帶我走,二哥要我跳完舞便回家吧,他說他需要好好養病。
我不知道怎麼辦了。
我出去時,二哥已經擺好了琴,懶懶調著琴弦。
見我出來,笑得溫柔,「真好看。」
好看什麼,他又能看見什麼呢?
「奏什麼曲子呢?」他想了想說:「《春波綠》吧,是好意頭。」
泠泠琴音自他手邊而來,我在廊下,隨著樂聲甩出了長長的紅袖。
春波綠,萬物復蘇,生機勃勃。
我出生柳色新新的五月,自小在愛里長大。
父兄的寵愛給我了聲嘶力竭大哭和放肆去笑的底氣,我自信、高傲,身上也有些受盡寵愛小女孩有的通病,好像父兄不再愛我,我就沒有辦法獨自生活。
自小母親的缺失又賦予我一種多愁善感的本能,易膽怯、易恐懼、易多思、易憂愁。
我成了一個矛盾體。
一方面,我極度想,也有信心會做好謝綏的太子妃,我天真無畏,小小年紀便大言不慚,我能在深宮生活一輩子。
另一方面,我又那樣害怕,害怕謝綏遇到比我優秀的姑娘,害怕蘭因絮果,注定成為帝王的謝綏,不能待我如初。
十五歲之前,除了因為愛情產生的小憂愁,我沒有別的煩惱。
直到兩年前我去青云寺祈福。
朝中善術數推演的崔大人推薦我去的青云寺,他說那里靈驗。
女鬼的手札中,崔山吹是楊煦芙的親生父親。
崔山吹給我算的命格同以前楊煦芙的命格一樣。
普慧道士說,我的命格被人換了。
崔山吹有一對小梨渦,楊煦芙也有,而且,他二人的牙齒生得很是相像。
他為了改楊煦芙的命,換走了我的命。
我本該平順的一生敗于他手,我怎麼能甘心,怎麼能甘心啊。
「嘣——」琴弦驟然崩裂,二哥頭一沉,斜著栽倒在地上,小桌子被他帶倒,琴弦砸在地上,發出兩聲清悅的「錚——」聲,歸于沉寂。
一種莫名的恐懼在腦海中盤旋,我愣愣地站在原地,甚至不敢上前。
二哥一身皆白,臉貼在地面上,他伸手撫了撫臉前白發,然后朝我招手:「曦兒不怕,到,到,二哥這里,來,來......」
我屏住呼吸走過去,每一步都像踩在刀刃上,短短幾步,好像用光了我所有的力氣。
我將他挪起來,他太高了,我挪不動他。
最后,他枕在我腿上,氣若游絲地問:「我,我,我喜歡什麼花?」
我說:「梔子花,你最喜歡梔子花。」
他又說:「你,你怎麼這樣不,不認真,這是最后一支舞,最....最后了。」
我的眼淚一滴滴全滴在他臉上,我嚇得馬上去擦:「對不起,對不起,我不認真。」
二哥費力地伸手,想去摸我的頭,卻摸到一片虛空。
我忙將頭伸到他手邊,他如愿摸到我的頭,終于綻開一個笑:「沒關系,以后來看我,記得戴梔子花。」
「我記住了,我從來都沒忘,你最喜歡梔子花。」
他落下兩行淚,笑著搖頭:「不甘心,有些不甘心,沒能背著你出嫁,沒能看你嫁給最喜歡的男子,沒能.....看你生兒育女......曦兒,真是對不起,對不起,讓你離開了兩年。若是那次,我不午睡,若是,若我....陪你去,去青云寺,我真......后悔,沒……」
「沒關系呀,沒關系的,那只是意外呀,真的沒關系。
我們以后都——」
他打斷了我,神情嚴肅:「對不起,曦兒,我,我沒有,沒有以后了。」
「曦兒,好累啊,我想睡了。」
我將他的手放在我臉上,「不許,不許睡。你摸摸我呀,你別離開我,我最喜歡你了,你怎麼能這樣?」
「這輩子做你的哥哥實在,實在,太憂心了,我,下輩子,我不要,不要——」
「下輩子,我來做你的姐姐,像你保護我一樣保護你。我教你讀書,我陪你練劍,我教你彈琴,我教你畫畫,一直陪你,一直陪。」
二哥的頭歪在我腿上,他睡著了,眼睛還睜著。
我將伸手他眼睛蓋住了,對他說了未說完的話:「下輩子,換我一直陪著你呀。」
是不是我不來見他,他便會一直活下去?
為什麼我一來見他,明明只見到了一會兒,他便離開我了。
早知如此,我便不來了,我一輩子都不必來見他。
只見到了一會會,明明只見到了一會會啊。
34
我坐在廊下跳舞,跳累了就看看雪,看黑漆漆的夜。
初雪下得好大,那麼深的雪,那麼黑的夜,御林軍還是來抓我了。
我被扔在馬背上,在漫天的風雪中閉上了眼睛。
他們將我扔在皇帝面前。
他一夜之間老了許多,臉上疲態盡顯。
見我一身紅色,更是惱羞成怒,抄起手邊硯臺扔過來,正好砸在我的腦門上:「你還敢穿這樣的衣裳,他死了,你就這樣得意?」
我感覺一陣暈眩,頭上有什麼腥熱的東西往下滴,伸手一摸,原來是血。
梁王是皇帝的兒子,無論如何都會性命無憂,我絕對不能承認,承認之后便是抄家滅族的大罪。
我跪在地上,一字一句陳情:「陛下,臣女只是同兄長到道觀祈福。
自臣女和離之后,心緒不寧,已經去了許多回寺廟祈福。今日在道觀只是偶遇梁王,其余之事,臣女一概不知,還請陛下放過臣女的父兄族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