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重要了。
那小宮女引著到了父皇靈前,我麻木地跪在下面,隨著禮官舉哀哭靈。
明如跪在所有命婦之首。皇后和永安,都沒了蹤影。
我不知道那天晚上到底發生了什麼,皇后,永安,太子,都沒了,二哥也沒了,四哥面色蒼白,如牽線木偶一樣,他擁了五哥,跪在五哥下面,三呼萬歲。
五哥登基,繼承了我父皇的江山。
明如正位中宮,成了鳳儀宮新的主人,母儀天下。
10
鳳儀宮的椒房殿中,我跟著我的姐姐妹妹們跪在下面,朝拜中宮之主。
我有些恍惚,上面鳳位上坐的,是明如嗎?是那個與我一起啃一塊點心的宮女明如?
三跪九叩后,司禮太監叫起。
盛裝的明如走下來,親自扶起了我:「七妹妹。」
我抬頭看她。
她笑了,指一下小幾上的榛子松仁兒,轉頭對身邊的大太監吩咐:「七妹妹吃不得堅果,以后,宮里不許進這些。」
我聽見了周圍的抽氣聲。
在場的,都是我的親人,沒人知道,我過敏,更沒人知道,皇后怎麼知道我過敏。
當然,她們最不可思議的是,新的皇后娘娘,竟然因了我,斷了宮里的堅果。
明如,不,是皇后,沒有管別人,只拉著我的手,把我送到我的座位。然后回到鳳座,例行公事的說幾句,就叫眾人散了。
「這幾日,大家都乏了,且都回去歇著吧,咱們來日方長,改日再敘話。」
眾人退去,當然,我沒走。
我還在神游,明如過來,牽著我,進了內殿,把我按在小塌上,她懶懶地歪在我對面,任由宮女給她脫掉外面的大裳,卸去釵環。
她也不說話,就那樣,杵著下巴,笑著看我。
直到我醒過神,「皇后娘娘?」
「嗯,是我」,明如笑瞇瞇地接話。
「小七,換天了。」明如嘆了一口氣,用手輕輕拭去我的眼淚,「小七,以后,有我和你五哥,這兒,是你家。」
這是椒房殿的內室,我很熟悉,我在這里,跪過,站過,挨過罵,受過罰,受過無數磋磨。
我第一次坐在這里,這里的主人告訴我,這里,是我家。
「小七,好羨慕你哦,你有一個開掛的閨蜜!」明如湊到我耳邊捉狹到。
我緊咬著嘴唇,哭倒在她身上,我熬過了命。
我在這森森后宮,靠著母親最后一句「活著」的叮囑,如履薄冰,行尸走肉十五年,以后,不一樣了。
我哭了很久,一直到五哥進來。
「皇兄。」
我起身欲行禮,卻被五哥按住:「一家人,不必多禮。」
五哥還是如以往一樣溫潤:「七妹妹這些年委屈了,以后,有什麼事,和你五嫂說。」
明如遞給五哥一杯茶,玩笑道:「我們倆借您的道,雞犬升天了。」
五哥白了她一眼,沒說話。
我發現,五哥和明如,相處起來,和我父皇和皇后,還有這宮里所有人,都不一樣。
五哥進來時,沒有通傳,沒有恭迎,明如連禮都沒行。
11
那一天我回去時,我那個前日卷了所有細軟躲在后面的嬤嬤,又出來耀武揚威了。
那個老女人,帶著從我身上擼走的鐲子,坐在回廊前面,磕著瓜子,曬著太陽,旁邊小幾上擺了各式干果點心,紅泥小爐滾著熱茶。
我名義上的宮女正在一旁伺候。
她是傅皇后的人,在我這院子里,一向是真正的主子。
只不過,那是從前了。
看我進了院門,老貨屁股都沒動一下,挑眉道:
「七公主回來啦,新主子性子可和軟?這新娘娘是您嫂子,與您沒有什麼仇什麼怨,您就乖乖呆著,等著嫁人就是了。」
我示意跟著我后面、捧著皇帝和皇后諸多賞賜的一群宮人停住門外,一個人進來,走到她面前,彎腰,對著這張老臉:「嬤嬤,傅皇后沒了。」
老貨一愣,似是沒想到我敢這個態度,不過馬上又橫起來:「呵,七公主還是年輕啊。」
她吐了個瓜子皮。
「七公主,奴婢在這宮里幾十年了,靠得可從不是傅皇后,公主啊,這后宮的門道,您怎麼這麼多年還不清楚,您一個公主,沒錢沒勢沒娘,如今連爹都沒了,您哪,只剩老奴我了,您信不信,要是沒有老奴我,您今晚,連個飽飯都吃不上!」
老貨靠在椅子上,端起茶慢慢品,旁邊的宮女和太監,都低著頭,當是看不見我這個公主。
我冷笑一聲,慢慢直起腰,后退兩步,抬腿,一腳踹翻了那老貨旁的小幾。
過去的多少年,我都想踹下這一腳。
小幾踹翻,那老貨腿腳倒快,嚎叫著跳開,氣急敗壞,要朝我發難。
只是,剛在院子外候著的沈嬤嬤,迅速帶人按住了她。
沈嬤嬤,是明如的掌事嬤嬤,鳳儀宮的管事。
沈嬤嬤一巴掌扇過去:「大膽刁奴,敢對長公主不敬!」
沈嬤嬤打了人,卻沒有發落,只到我跟前,福身行禮:「長公主息怒,宮中奴婢失了規矩,請長公主發落。」
我宮里那些太監宮女,全都臉色慘白,跪俯在地。
那老貨被壓在地上,身上抖個不停,嘴里喊著「長公主饒命,老奴錯了」她終于知道,后宮,變天了。
「嬤嬤,你說得對,沒錢沒勢沒娘,我這公主,只能受你拿捏,可如今……」我微微笑道,「我有倚仗了。」
我看了一圈跪著的人,他們都是傅皇后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