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凜的兒子被管家壓了死契,取名丑兒,所謂賤命好養活。
寒來暑往,七載有余,龍鳳子已經長成少女、公子,穿著華貴,闔府嬌養。
而丑兒無父無母,如同野草,勉力茍活。
我本想叫他進來取暖,沈凜卻嫌棄他邋遢,只讓他候在門外回話。
年幼的燒火奴畢恭畢敬地磕頭下跪,沈凜因此看不清他的面容與自己有多麼相似。
我作不經意地詢問:「丑兒,你的手是怎麼回事?」
他的雙手凍得通紅發紫,沒有甲面的指尖更是鮮血淋漓。
「回公主殿下,這是懲罰奴身上的炭灰不小心弄臟了駙馬的馬靴……」
才說到一半,沈凜冷笑著喝止他的陳情。
「真是個刁奴,你是在指責本駙馬按照公主府一貫的賞罰行事委屈你了?」
我閉上眼,不忍再看。
前世,這也一定發生在允謙身上。
所以在那個雪夜,他們拔除我的指甲,說要替新帝血債血償。
那時我并不知道自己正在償還的是沈凜的暴行。
5
開春后,沈凜為龍鳳子尋來啟蒙先生。
我本想將丑兒收作書童。
沈凜卻推脫,罪奴出入學堂有辱風骨。
他當真是狠心極了,可當他得知這份業果都落在了自己的兒子身上,他又該如何悔恨?
我只笑不語,親自替龍鳳子備上最好的筆墨紙硯。
于是,在丑兒劈柴燒水時,我的侄兒允謙卻在讀書習字,長成翩翩公子。
小女兒沈迢迢生性頑皮,她在學堂坐不住,女紅也歪歪扭扭。
沈凜比我還上心,為此請來七八個師傅。
最終沈迢迢跑到我身后求饒。
我笑著護住她:「別怕,娘親疼你。
」
沈迢迢卻一反常態推開我,認真地反駁著。
「不,你不是我娘,你搶了我娘的位置。」
她才不到十歲,是非分辨尚且模糊不清,沈凜卻迫不及待向她洗腦。
小姑娘認為我才是破壞生身父母愛情的刁蠻公主。
我便摸了摸沈迢迢的發旋。
「那迢迢找回自己的親娘,就是民間女子,不再是公主府嫡女,出入沒有車轎,買不了如此多的衣裙首飾了。」
「我不要!我才是公主府嫡女,娘親別不要我,我不要做庶民的女兒!」
沈凜怕沈迢迢平民出身,在宮中露怯,從小讓她向高傲的王公貴女們看齊。
前世,我教她謙卑知禮,還惹得沈凜父女不快。
沈凜說,公主府嫡女何須低聲下氣?
沈迢迢更怨我因此遮掩她的鋒芒,令她在滿京貴女中泯然眾人,毫無特色。
那這次,我便懶得管他們父女,倒縱得沈迢迢不甘人下、嬌縱跋扈。
從那天起,她更是不愿再提找娘親的事了。
6
沈凜育女無德,卻教子有方。
身為嫡子的允謙文武雙全,溫文爾雅。
偶然一次,允謙告訴我,沈凜有個叫杜浣衣的外室,養在甜水巷。
我問他如何得知。
他答,駙馬帶著他和沈迢迢去見過幾回,還要他們兄妹磕頭認親。
允謙不卑不亢,坦蕩磊落:「我和妹妹一應不理會。」
我頷首,叮囑他:「你是皇家血脈,切莫自降身份。」
十四年前,東宮滅門,太子唯一的幼子流落在外。
抱養來的允謙稍加琢磨就會明白自己的身世。
我三言兩語折了沈凜的「父子兵」,為難他還要抽空到我跟前點卯,相看兩厭。
十五月夜,一家團聚。
這個不長眼的東西卻向我進言:「兒女大了,公主也該讓他們遷居別院,時刻管束只怕勞累公主玉體。」
我的貼身嬤嬤從未見過如此無恥之人,掌嘴的巴掌差點落到沈凜臉上。
自古以來,只有妾室無權撫養子女,母子分居。
杜浣衣以為一對兒女不與自己親近是我亙橫其中,才逼得沈凜出此下策。
而這是前世所沒有的境遇。
我盈盈一笑,攔住嬤嬤的厚掌:「駙馬所言極是。」
「你既體恤本宮,本宮卻多年未有所出,愧對于你。」
他想不到我話鋒一轉,喚出兩名美貌的婢女。
「夫妻一體,本宮同樣理解夫君,這是本宮為夫君納來的良妾,希望她們能為夫君開枝散葉。」
「這、這怕不是不妥吧。」沈凜眼睛都直了。
我用手帕捂淚,「本宮先是妻,再是一國公主。本宮既已犯七出無子,如若夫君不納了她們,那你我就只剩和離。」
我做足了一往情深,仿佛卑微到塵埃。
他被我哄得得意忘形,兩個美妾倒是率先住進了別院。
7
杜浣衣一計不成,氣急敗壞。
沈凜沉淪在小妾的溫柔鄉,這對姐妹花卻在敬茶時對我感激磕頭。
只是嫵媚妖嬈的身段又被我身邊的嬤嬤啐了一嘴狐貍精。xł
面對這對青樓女子,我以禮相待:「本宮幫你們脫賤歸良,并不是要挾恩圖報,如今你們唯有抓住駙馬的心才是出路。」
她們倒是比嬤嬤看得清。
畢竟我真要為駙馬開枝散葉,怎可能尋來勾欄女子狐媚駙馬。
于是連月來,沈凜都抽不開身去見杜浣衣。
男人不頂用,杜浣衣的肚子到底是爭氣。
沒幾日,我竟看到杜浣衣頤指氣使地站在公主府門口,一巴掌扇倒了最為得寵的那位妾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