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溫氏婉順,封為婉昭儀,與孤一同回宮。」
如果他知道這碗羹里的肉,是從他兒子身上剜下來的,還會不會依舊覺得我婉順?
后來我被冊封為皇后那天,他突然問我:「我們是一家人,對嗎?」
我笑著點頭答是,不免在想,那年我的小皇子死的時候,他為什麼不問問我這句話呢?
【一】
卓媚姝來找我的日子,比我想的提早了幾天。
我的貼身宮女芍藥剛把茶端到她面前,我就興沖沖說道:「皇后娘娘,快嘗嘗。這可是今年的新茶,鞠瘁昨日才送來的。」
她皮笑肉不笑地端了端,該說不說,即便是這敷衍的模樣,也是美的。
五年前我初入宮時,便聽說了這位卓皇后的名號。觀月國第一美人,一品太師府嫡長女,親弟弟還領了戶部正四品的官職,莫說后宮眾嬪妃,她連太后娘娘都不怎麼放在眼里。
我是小門小戶的出身,父親不過戍邊的無名武將,唯一能依賴的不過是皇上的恩寵罷了。
哦不,還有鞠瘁。皇上五個月前新設立的北辰寺掌印大太監,鞠瘁。
一開始也沒人拿這群閹人當回事,可接連為皇上連抓帶審了數個貪官污吏、交由皇上下旨處斬后,便霎時聲名鵲起了。
按半個月前,鞠瘁自己說的話就是,有的抓起來還沒怎麼用刑,就已經招架不住了。死了反倒是解脫,反正最后也得死。
那會兒他正在我宮里,往我發間戴他新尋到的發簪。據聞舉國只有三支,有錢也買不到的。
我從菱花鏡里端詳他,細長官帽下一雙細長的丹鳳眼,說起旁人的生死時,眼睛都不眨一下。
「你別做得太過火了,我怕你成了眾矢之的。」我當時不放心地勸他,卻反被他伸出骨節分明的手攔腰抱起。
「娘娘,您可真疼鞠瘁。」他從背后將我圈了滿懷,臉埋到我后頸,貪婪地嗅著我的體味。
凡他來我宮中,芍藥都會很有眼色地帶著宮人們出去,他自然敢對我不老實。
卻也不只是無人處,有人時他也膽大包天敢來撩撥我。
曾有一回皇上宿我宮里,那會兒他還在我身邊當值,就敢大半夜趁皇上睡熟了,悄悄在榻邊坐下,親吻我一絲不掛的身子……
我當即便一轉身咬了下他的嘴唇,也不敢狠咬,怕留下印跡惹人懷疑。
「這下可夠疼了?」我掐腰瞪他,見他咯咯地壞笑著,又將我拽進他懷里。
「別的地方也想疼一疼,貴妃娘娘……」
我將他不老實的手推開,我有時真不知他哪來這麼大的膽子。我問他該辦的正事兒辦明白了沒有,他才斂了如狼似虎的神情,對我點了點頭。
「這不麼,卓大公子剛被我請進北辰寺,我就忙不迭來向娘娘稟報了,」他佯裝乖巧,又將手攀在我的腰上,「娘娘交代的差事,我哪敢不好好辦呢……」
這正是今天卓皇后來找我的原由。
半個月了,想來卓家使勁了手段,也沒能將卓媚姝的親弟弟撈出來,鞠瘁那邊走不通,便想到一向與鞠瘁交好的我,試圖通過我說說情。
我心知肚明,故意不戳破,一個勁兒和她繞彎子。
最后還是卓媚姝不耐煩,問我:「妹妹既然說起鞠瘁,倒不知督公近日忙些什麼事?好久沒見過他了,他也不知來向本宮問安的。
」
「能有什麼事兒啊,還不是忙著審卓大人呢?」她定是想不到我會直言不諱,面上明顯一怔。
而我依舊一邊喝茶一邊笑盈盈看著她,說道:「想來該是卓家風骨了,進北辰寺竟挺了半月有余,真是個好兒郎啊。可見是皇后娘娘昔日教弟有方了。」
此言一出,卓媚姝當知與我談不攏了。她最后留了幾分客氣的薄面,咬著牙拂袖而去了。
待人走遠,芍藥上前為我添茶時不免感慨:「這人吶,真是時移世易,心也就跟著變了。想想兩年前,咱們在她皇后宮門口跪了兩天兩夜的光景,再看看今日她對娘娘賠著笑的模樣,何苦來哉。」
聞言我微微一怔,芍藥抬頭看我時也才發覺自己說錯了話,忙向我行禮認罰。我緩緩擺了擺手,只是讓她退了下去。
是啊,兩年前的光景,哪能與今日相提并論。
那根本就不是人能過的光景。
【二】
以我的家世,我原本是沒有資格入宮選秀的。
按家里給幾位姐姐的安排,最好也不過是嫁給了父親的副將。
我父親也只是個九品小將,看管著幾十人的小隊伍。平日最大的樂趣,不過是帶著我們去城西聽聽曲兒。
而五年前,我十四歲,是家里最后一個未出閣的女兒。原本那天出門,父親在茶館二樓點了個雅座,就是為了讓我看看他中意的幾個下屬,擇擇夫婿來著。
我從二樓的雕花欄間向下望,五、六個看著很是憨厚的小兵坐在堂下,臉上和父親一樣,都被曬得黝黑。
連一旁的母親都忍不住打趣道:「你父親挑的,都是和他一樣的人。
梅娘,你且看看我,就曉得以后是什麼樣的日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