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仔細回想了一下楊昭溪的話。
京城里身份尊貴些的男人們都愛萱夢姑娘,他性子又如此刁鉆古怪,想必是愛而不得,礙于徐子儀將軍的身份壓他一頭,自己又困在北荒不能見到她,所以因愛生恨,漸漸生了心魔。
……真是可憐啊。
我憐憫地看了他一眼,不想看到他收了匕首,寬衣準備就寢。
盈盈燭光照見他鼻梁高挺,薄唇如刀,他赤裸著上身,衣衫松松地掛在腰間,長發如瀑,精壯的上身遍布新舊傷口,卻難掩爆發性的力量。
他解了那條紅色發帶,很寶貝地纏在手腕上。
察覺我在看他,他沖我輕蔑一笑,很看我不起的樣子。
……原來是個愛而不得的小瘋子。
……怪可憐的。
我摸著脖子怎麼也睡不著,總覺得楊昭溪在找機會對我下手。
外頭月色皎潔如水。
我躺下便忍不住想,徐子儀他那邊……一切還順利嗎?
我迷迷糊糊睡著了,不是夢見楊昭溪變成了狼孩,背對著我磨他的爪子,就是徐子儀把休書放在我面前的情景。
我干脆不睡了,去帳外走走,與楊昭溪共處營帳之中,雖說一簾之隔,我還是渾身都不自在。
我才掀開營帳的門,門口士兵忙不迭把手上的東西藏起來,形跡可疑。
「藏的什麼東西?」
「將軍大人,屬下再也不敢了!」他慌忙跪在地上,那支素色的銀釵赫然在目。
「這是……」
「是屬下未婚妻的釵子,她等我回去娶她……」
那少年目光澄澈,我心里疑惑,不過是個簪子,他為何如此害怕?
「軍中最忌諱思鄉情切,軍心動搖……」
「今后別再讓我看見。
」
我學著徐子儀的樣子,冷冷地丟下一句話,誰想那少年臉色黯淡,咬牙狠了心要將那釵子丟到火臺中,幸好我眼疾手快,搶了下來。
「是讓你藏好了。」我嘆了口氣,把簪子交到他手里,「又不是讓你扔了,怎麼這麼死心眼。」
「太陽真是打西邊出來了。」我一回頭,楊昭溪醒了,他輕浮地靠在營帳旁,好一副紈绔子弟,看熱鬧不嫌事兒大的模樣,「大將軍有人味了?」
「大將軍,是小的犯了錯在先,不該讓您為難。」
少年連著磕了幾個頭,不過十四五歲的年紀,一點小事就嚇得魂不附體。
……和十五歲的楊昭溪一樣,他那會做事也慌里慌張,在我成婚那日的酒席上撞了我的轎子,害我跌了一跤,他慌得不知如何是好,還是我先把他扶了起來,他怯生生地跟我道歉,一口一個瓊月姐姐,也是怕得不行。
如今十九歲了,倒會裝老成了?
我嘆了口氣:「別怕,東西留著,好好待人家。」
少年一愣,旋即激動地點頭:
「謝謝大將軍,小的一定收好!一定收好!」
「婦人之仁。」楊昭溪冷笑一聲,轉身回了營帳。
看他這個輕慢態度,我心里竄上一股子無名火,不知道是不是原本徐子儀就對楊昭溪不滿,所以這個身體也很易怒。
我忍著不發作,只想息事寧人,捱過這陣子,等徐子儀說他找到了換回來的法子。
可是我沒想到,日子不會像我想的那般平靜。
北地入冬早,十月便開始少有晴天了。
雪花大如席,元雀搖著扇子,目光凝重:
「魈族這幾日必然有所動靜。」
「只是這樣的天氣打起仗,咱們的勝算太低,日子要不太平了。
」
元雀囑咐瘦鴉打起十二分的精神巡夜,果然在幾日后的深夜,捉住了一個探子。
那一日我不過剛挨到枕頭,就外頭士兵來報,說捉住了一個探子,這探子身上帶了火石,鬼鬼祟祟地摸到了糧草后部,所幸被巡邏的士兵發現。
一眾將士嚴陣以待,聽著軍師元雀沉吟片刻,看著我說:
「將軍以為如何?」
我想到從前后宅里頭,莊姨娘的丫鬟偷拿了首飾藏在綠珠的房里,要污蔑綠珠偷竊,我和紅玉索性將計就計,讓她們吃了個悶虧。
我試探地問了一句:「將計就計?」
「火勢若起需一刻鐘的功夫。」元雀何等人精,他心中恐怕早有萬全的對策,只等我說出來罷了,他微微一笑,「把那探子捆嚴實了,列陣點名,任何人不得出入!三更天前待命。」
「我去放火!」瘦鴉自告奮勇去做起火勢。
「眼見到了年關,魈族日子難過,估計是等不下去了。」楊昭溪沉思片刻。
這一場風波才過,一場風波又起,那位萱夢姑娘來了北荒。
她還帶來了一個消息,瓊月因厭勝之術陷害周姨娘,已經被關起來了,老夫人傳下話去,不許給飯吃。
8
周姨娘挺著肚子哭得梨花帶雨,眼下一粒胭脂痣楚楚可憐,老夫人已經氣得摔了茶盞,飛濺起的碎瓷片劃破了徐子儀的臉。
紅玉被拷打得不成人形,卻死死咬定周瓊月無辜,綠珠年幼不知情,是自己恨周姨娘所以買了道士,想害她們一尸兩命。
徐子儀看著摔在自己面前,那個大著肚子的人偶,十七根銀針都密密麻麻地扎在它的肚子上。
他不知道為何紅玉咬死是她自己找道士要陷害周姨娘。
「丫鬟沒有她的主意,怎會去求訪道士?我的生辰八字也從未有他人知曉,不過是從前我與她交好,便掏心掏肺地同她說了許多,誰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