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我知他狠心,卻從未想過他狠心至此。
心一點點沉了下來,或許是血流的太快,我現在沒有力氣,只想笑出聲來。
「那我呢?」
「是因為要養我,母親才委身敵軍,她知我是將軍府的血脈,所以要保護好我。」
「當時那種情況下,她自戕了,我該怎麼辦?」
從始至終。應書轅的眼神都是高高在上,他從未直視我一眼,小的時候是,現在也是。
「你跟她一起死。」
他道。
「你這骯臟的血脈,我不稀罕。」
話說到這份上,我突然就冷靜下來。
我直起身子,一把抓住在我肩膀上的那支劍,就算割破了我的掌心,我也還是生生將它從我的肩膀中扯了出來。
血跡飛涌,濺到了他的臉上。
「父親。」
我笑了笑。
「再見。」
……
離開將軍府的第三天,我橫躺在齊國邊境的一個小鎮口。
這里有許許多多的乞丐如我一樣。
天下著大雨,我身上血跡泥土已經將那身羅衫衣裙染的看不清楚顏色。
從將軍府出來后,沒有人愿意跟我扯上關系。
可能是看我傷口太深,命不久矣,都如瘟神一般躲著我。
我本想回與母親一起生活的村莊,可是太久沒出齊國,我竟不知道,連那村莊,都被應書轅踏平了。
他當真害怕至此。
我認識一些簡單的止血草藥,茍活了三天,卻也已經是強弓之弩,此刻躺在這里其實不由嘆息。
有錢真好啊。
有錢的話,就不用餓肚子,我也不會死了。
以往的事情歷歷在目,母親挨餓的哀嚎和泥土的味道,讓我從這場大雨中一并落下了眼淚。
我分不清楚是雨還是淚,但是總歸我是哭了的。
若再不吃東西,傷口無法愈合,我會死。
抓起旁邊一把濕泥往嘴里塞去,我哭的聲音越大。
其實我也不怕死,我覺得死了也好。
可是我就是不甘心。
不甘心命如蜉蝣,孤苦飄零。
不甘心生如螻蟻,被人肆意踐踏。
我生來是母親寶貝的孩子,后來母親死后,我成為一枚棋子。
可是連這我也搞砸了。
我哭的聲音越大,跟這場大雨一樣,淅淅瀝瀝,砸到地面上。
8
睜開迷蒙的眼睛,藍色的油紙傘在這雨中異常明亮。
這是我第一次見裴尋摘下面紗的樣子。
他雙眸微紅,緊抿著唇,那握傘的手似乎顫抖。
他長得真真是極好的,像是天上的神一般美麗漂亮,如此污穢的我,見到他只想逃離。
「國師……」
我嘴里被泥土塞滿,嘟囔不清:
「我是侍郎府的二小姐,蒼雪……」
「吐出來。」
他聲音極冷,蹲下身來一把捏住我的臉
「吐出來。」
我倒是沒想過他還有如此粗魯的一面。
見我不應答,他直接去扣我嘴里的泥巴,我大驚,想躲卻沒有力氣,只能任由他將我嘴里那些泥土混合血水扣了出來。
他的手指本來那麼長那麼漂亮,此刻卻是沾滿了泥土,我又猛然哭出來,心中委屈像是多了很多。
「裴尋,我想要錢。」
「我從將軍府出來,那些做工的都不收我,他們怕我死在他們店里。」
「我想要錢,可是我并不聰明,我賺不到錢。」
「我小時候剛到將軍府,想去學堂,應書轅不讓我去,他囚禁我,說我出去便是丟人。」
「我想請夫子,他也不允許,我在街邊偷偷賣我編的那些草指娃娃,他把我的攤子踏碎,把我打了個半死,還揚言如果我再拋頭露面的賺錢就要把我的手筋挑斷。
」
「我沒有辦法了,國師,國師救救我!」
「我想要錢,我不想挨餓,我怕,裴尋。」
「我不想死……」
裴尋的長相如同雪中的蓮花,冰冷美麗。
就是這麼冷的一個人,在這瓢潑的大雨天,紅了眼眶,將我抱進懷中
「我有錢,阿鈺。」
「我們回家吧。」
恍惚之間,我腦中像是有一根弦斷開。
我有些懵然,這聲阿鈺,我好像是在哪里聽過了。
在那里呢……
……
從我昏迷那天,到我醒來,已經過了三天。
國師府里沒有下人,只有二個打掃的小廝,還是啞巴。
一場大雨下完,那些桃花簌簌落了一地。
桌上的飯菜熱了又熱,涼了又涼。
我捂著被子,肩膀隱隱作痛。
「你再吃一些。」
裴尋坐在我的床前,端著一碗白粥,十分耐心的哄著我。
傷口感染,我發了好多天的燒,自然是沒什麼胃口,也只是懶懶看一眼嘆口氣。
「你喝完這碗,我送你一塊鷹眸可好?」
我:?
我:!!!
那碗粥見底的速度十分之快,他也沒有騙我,果真送了我一塊。
寶石真真是極好看的,我緊緊攥著,巴不得親兩口。
我到了國師府以后才知,裴尋的庫房,真不是蓋的。
他沒吹牛逼,他真的非常有錢。
我曾問過他為何會比太子還有錢,我以為他有些灰色收入,誰知他只是笑笑摸摸我的頭。
「我師父生前是個行走江湖的卦師。」
「他一卦難求,想讓他算卦必須拿出最珍貴的寶物去換,這都是他留給我的。」
「師父一輩子行走大江南北,獲得不少錢財,卻并不熱衷擁有,最后都留給我,說要給我娶媳婦用。」
我心中喟嘆,抱緊我那塊寶石。
可能你師父也沒有料到,你竟然成為大齊國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