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到我很早以前查到的事兒,或許……
我是真假千金中的那個假千金?
仔細算一算,這應該是哥舒契捷第三次殺我了。
他是突厥的名將,大涼和突厥陸陸續續打了二十多年的仗,突厥一個彈丸之地能和國土遼闊、兵強馬壯的大涼抗爭二十多年,一半的原因是他在打仗方面的天賦。
二十年前,阿爹在戰場上斬下了哥舒契捷長子的頭顱,自此以后,他像是瘋了一般,非要我爹也嘗嘗喪失兒女的疼痛。
哥舒契捷第一次殺我,是我剛出生那會兒,我的阿母亦是一位名將,從懷孕到生子皆在營帳。
那會兒她即將臨盆,便找了一個邊陲小鎮等待我的出生。
在我出生那天,哥舒契捷帶著一支奇兵突襲小鎮,抓了不少老百姓當人質,逼我阿娘拿自己和孩子來交換。
那時他做這個決定,大概就沒想著自己能活著回去,我阿娘瞧得出來他是個瘋子,不顧自己剛生完孩子體弱,不顧我才到這個世上連眼睛都不會睜,就要抱著我去換人。
一旁就有人勸,說哥舒契捷殺人成魔,他不會講信用的,就算我阿娘愿意拿自己換,他也不會放過被捉住的百姓。
我阿娘當然知道啊,但是她更想要護住的,是小鎮上還殘余的老百姓,他們只有一雙腳,哪能跑得過哥舒契捷手底下騎兵的快馬與點了火的羽箭,她只是想要拖延時間,給這些人逃跑的機會。
人生的巧合與戲文里那些夸張手法描繪的事兒不相上下,那時霍家軍有個醫女,一直跟著軍營救死扶傷的,因為肚子里的孩子月份大了就跟著我娘一起在小鎮上等著生產。
醫女肚子里的孩子比我早幾天出生,她用她自己和孩子做了個李代桃僵。
我阿娘雖然身材魁梧,力大如牛,但那張臉長得實在太過陰柔,頗有些張飛繡花的既視感,怕頂著這張臉在軍隊沒有威嚴,一直以來都是戴著青面獠牙的面具。
除了些許親近之人,沒人知道她長什麼樣子。
以至于這番偷梁換柱,竟也拖了些時辰。
那時哥舒契捷雖然瘋,但腦子還在,發現后立馬帶著人追了上來。
我娘帶著殘余的百姓進了險象環生的叢林深處,一路躲躲藏藏,但我那時是個孩子,什麼都不知道,只曉得餓了就哭、不舒服了就哭,哭得上氣不接下氣。
哭聲會暴露躲藏的位置,所以當時我娘的決定是……將「我」丟掉,不但如此,還要利用「我」的哭聲引開哥舒契捷。
我將調查到的零碎片段拼拼湊湊,大抵就是,真正的霍家千金在出生那一年被當成引子,但是運氣好沒死,兜兜轉轉又回來了,變成了能文能武的黎蓁。
但黎蓁到底是不是他們親生的,實在無法查證。
霍家軍里最厲害的軍醫說過,無論是滴血法還是滴骨法,都無法辨別孩子是否為親生。
民間用這種方法認親是極為荒唐的,目前并沒有任何準確的法子能夠認親。
后來我遇到兩個女孩子,她們與其他人很不一樣,總說自己來自未來,她們是 2016 年平江省高考文理狀元,原本該高高興興準備去清北,卻沒想到雙雙來到這鳥不拉屎的地方。
她們懂得很多,非常多,不但認同老軍醫對滴血或滴骨認親的看法,還跟那老軍醫說了血型的事兒,那老軍醫根據這兩個女孩子傳授的知識,還自己研究了一套輸血之法。
從此我霍家軍的死亡率下降不少。
6
阿爹他們被趕出去了,靈堂里只剩下了阿蓁,她看著我的尸體,用帕子一點一點抹掉我臉上的胭脂。
我點點頭,表示對她自知之明的贊同。
倘若她能讓東宮里一直伺候我的丫頭青梨為我上妝,我會更感謝她。
我的尸體停在霍家在京都的宅邸,是阿蓁請求我爹執意把我接回家的,她大抵覺得齊樺不配擁有我的遺體。
圣上對齊樺危急時刻沖上去保護一個婢女也感到顏面無光,便隨了阿爹去了。
入了夜幾個人排排站給我守靈,阿蓁大約是覺得其他人實在眼煩,跑去整理我的遺物。
齊樺將遺物交接給阿蓁的時候,看著她的眼神滿是愧疚。
給我氣得,真想戳瞎他眼睛!
你愧疚個屁!
你不該難過我死了嗎?
我在齊樺旁邊溜來溜去,做了鬼以后我這身子骨倒是硬朗了,扯下自己一條腿當棍子掄來掄去都沒問題。
可惜掄在齊樺臉上只是不痛不癢穿過他的身軀。
「刺殺之事實非你我所想,你……也不必太過自責。」
齊樺道,聲音飽含深情。
他從前與我說話都是冷冷淡淡的,難得見他用這種語氣說話。
阿蓁本打算轉身離開的,聽到他的話后抬眼看著他。
我瞧著她眼里的紅血絲,趕緊把自己的腿安回去,明知道碰不到她還是抱著她的腰,生怕阿蓁一氣之下把齊樺給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