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起來,她爹是個言官,家里也不缺錢,她有必要如此執著于錢財?
我聽說,文大人也是個奇葩,總覺得自己指不定哪日就撞柱了,將銀票鎖在小箱子里沉了塘,囑咐府里的人,什麼時候他死了,才能取出來給墨卿……
后來墨卿告訴我,她幾年前偷摸趁夜潛入了塘底取出了箱子,發現銀票泡得連渣都不剩了,頓時如遭晴天霹靂,痛哭三日后開始瘋狂斂財……
我覺得他們父女倆腦回路絕對是一家的,一個敢將銀票沉塘,一個敢不信邪地潛下去瞧瞧……
不是一家人絕對干不出這事。
墨卿還一本正經地勸我:「王爺,你銀票都藏哪了?沒沉塘吧?你可別想不開,沒地藏你告訴我,千萬別跟我爹似的。荷塘里真不適合藏銀票,我告訴你,我爹到現在都不知道他銀票打水漂的事呢,要不然,我估計他得撞柱。」
我勾勾唇,告訴你?告訴你還不得連夜卷錢跑路?
同任青安比,我還有勝算,可要和銀票比,我有自知之明。
和親的書信送到軍營的時候,將士們都氣憤不已。
我在山上坐了一夜,她再怎麼作也是個姑娘,我若丟下她,她會恨我吧?
這是個死局,墨卿只是個由頭。賭的是民心所向。
我若一力保她,便會失了民心;我若不保她,將來南淵國拿她做威脅,一樣也會給我扣上不仁不義的帽子。
從理智上來講,和親并不能解決后續問題,她死,才是最好的解決方法。
她死了,我便沒有后顧之憂。
「王爺準備舍棄王妃嗎?」
阿旭是我隨身侍衛,他提了一壺酒坐到我身邊:「在國家大義面前,她只是個女人。
」
他頓了頓:「可在王府,她是王爺的發妻,在文府,她是文大人唯一的女兒。」
我喝了一口酒,腦中浮現墨卿靈動的模樣。
她是個古靈精怪又可愛的姑娘,有她的日子,每一日都很開心。
以至于回來軍營快一個月了,每日早上,我都習慣性想將她摟進懷里。
晚上睡到半夜,懷里少了那抹溫熱,心里都覺得空落落的。
如果沒有她,我的生活又會回到從前無波無瀾的模樣。
我不想。
可我不能拿戰事賭。
除了是她的夫君,我身后是幾十萬將士,將士們身后是幾百萬百姓。
我盼望同她雙宿雙飛,將士們何嘗不盼望同自己的妻兒相聚?百姓又有誰愿意生離死別?
責任放在肩上,哪一邊都讓人不舍。
「此事若只是我同南淵皇子,我拼盡全力也會把她搶回來,可事關兩國,百姓無辜。」
我又灌了一口酒,用力壓下胸口的哽咽。
「王爺這是做好決定了。」
阿旭無奈地掏出一封信:「同您想的一樣,王妃已經在和親的路上了。」
看著那封信,我有一瞬間失神,我伸手撫了撫信,心里疼痛不已。
這一刻我發現,其實,我根本不懂她。
她平日里總是沒個正形,讓我忽略了,她爹是忠貞的文大人。
言官,是朝堂上最不畏懼生死之人,她父親眼中只有對錯,沒有怕死,她身為忠義之后,心中自有一把尺。
這一夜,我喝了一壇又一壇酒。
我很想墨卿,我很想見見她,很想同她說一句對不起,很想告訴她,她作一點也沒關系,很想告訴她,其實我真的很想同她好好過一生……
閆統領的信是三日后到的。
信上只有倉促幾個字,我的心卻沉入谷底。
【喜轎會停在崖邊。】
我扶著墻好一會才緩過來。
她知道和親根本不解決問題,她準備跳崖。
她知道皇上和南淵不過是想抓我的軟肋。
只有她死了,我才沒有軟肋。
我突然后悔當初一時沖動同她成親。
如果我們彼此沒有交集,她如今仍舊是那個作天作地的小姑娘。
她可以做任何想做的事,可以招搖過市,可以懲惡揚善,可以張揚肆意……
將來嫁個疼她愛她的男人,一樣能豐富多彩地過一生。
可如今,都不能了。
再次見到她,墨卿仍舊是那副張揚的模樣。
一身大紅喜服,眉眼精致,美得如個月下妖精,一如嫁我那一日。
即便是即將赴死,她的眼中也沒有絲毫懼意。
這一點,她比她爹,更有骨氣。
她慷慨激昂地說了很多,我聽不真切,我眼里只有她。
比起她此刻一臉嚴肅地說著為國為民的激烈言辭,我更喜歡她嬌俏地撒嬌,同我說:「夫君,你抱抱我呀。」
「我爹是言官!我們文家世代不怕死!」
她的發絲在風中飛揚,眉眼如同耀眼的陽光。
都這時候了,她還不忘慫恿將士們改投明主,真是把利益最大化到極致了。
她一直都沒有看我。
她看著將士或者看著南淵皇子。
她心里也是有些恨我吧。
她是不是不愿意看我了?
我曾告訴她,回去就能讓她做皇后。
可我對她,卻一絲努力都沒做。
說得再冠冕堂皇,她也會恨吧。
她飛出去的時候,像個展翅欲飛的蝴蝶,我的心也跟著飛走了。
這一仗,大概是這幾年里,士氣最振奮的一仗。
我砍下了南淵國皇子的頭顱寄回了京都,以作震懾,南淵國的將士死的死,投降的投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