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我也快要覺得,那就是一個做不得真的夢了。」
「直到——」
直到那夜。
重生在沈青箬身上的我,偷偷溜回了蕭府。
和他夢見的那樣,送了他一段小竹。
多年夙愿,一朝成真。
我張了張嘴,卻沒能說出話。
難怪今世,蕭昀對我這樣熟悉。
原來我未出現的這些年里,他也在等我。
我以為的初見,在他眼里,是久別重逢。
只是可惜。
我來晚了整整十年。
16
「那夜你和我講完那個夢以后,我想了很久,大概你說的就是前世的事情吧。」
蕭昀的目光溫柔,是很珍重的意思。
「阿箬,是我欠你。」
我被那樣的眼神看著,幾乎落淚。
心中,又生起巨大的恐懼來。
我將前世隱去的部分,和蕭暄重生的事情也一并告訴了他。
「蕭昀。」
我抱住他的脖頸,眼淚大顆大顆往下掉。
千頭萬緒,臨出口,卻只剩下一句「你不要死」。
蕭昀輕輕拍著我的背,應了聲好。
「派去盯著他的人,截住了他和左相往來的書信。」
「我本來準備禁足他,卻沒想到今日皇后娘娘點了名要他來。」
我臉上一熱,連連擺手。
「我沒有那個意思……」
「是母后看我天天往蕭府跑,誤會了。」
話音未落。
林子外,忽然響起什麼東西落地的聲音。
我急忙追出去看。
原地,只剩下一盤打翻的酥糖。
當看到蕭暄空蕩蕩的席位時,心中不好的預感達到了極點。
我抓過一個小太監,「蕭小公子去了何處?」
他滿臉茫然。
「剛剛新上了松子糖,小公子說殿下愛吃,端著去尋殿下了。」
「殿下沒有遇見他嗎?」
17
不多時,皇帝到了。
觥籌交錯,熱鬧非凡。
沒過多久,臉色慘白的蕭暄回來了。
他只低頭,盯著自己的酒杯。
半晌。
像是下定了什麼決心。
蕭暄猛然起身,幾步來到了皇帝面前。
「陛下!」
「臣要揭發有人冒充公主,混淆皇家血脈!」
指甲掐進掌心,我心中一緊。
下一刻,就見他一拜到底,揚聲道——
「五公主被竹妖奪舍,請陛下誅殺妖孽,還公主公道!」
皇后放下茶盞,又驚又怒。
「陛下!」
「此人信口雌黃,斷不可信!」
蕭昀起身,「怪力亂神本是無稽之談,你豈可胡亂猜測!」
幾個大臣也紛紛說情。
「陛下,茲事體大,莫要傷及血脈情分哪。」
蕭暄不卑不亢拱手。
「真假與否,一驗便知。若是竹妖奪舍,必然神魂有異。」
「倒是兄長——」
他含笑看來,「與五公主私交甚密,還請先行回避。」
蕭昀還要再辯,被皇帝打斷。
「夠了。」皇帝沉聲道。
「五公主忽然清醒一事,如今想來,著實蹊蹺。」
「來人。請護國寺高僧。」
皇帝沉吟片刻,「皇后身體不好,以免沖撞了,先回宮吧。」
「陛下!」
皇帝抬手制止。
「玫娘,朕一定給你一個交代。」
皇后只得嘆氣。
「是。臣妾相信陛下。」
「只是,若有人蓄意污蔑公主,該當何罪?」
得到了「決不姑息」的答復后。
皇后走到了我面前。
「青箬。」
她拍了拍我的手,目光很溫柔。
「母后吩咐小廚房做了你喜歡的松子糖。」
「莫怕。母后等你回來。」
18
我回想著皇后最后那個笑,怔愣許久。
奇異地,一顆心竟然漸漸安定下來。
直到護國寺的高僧合手念了聲佛號,我才終于回神。
「阿彌陀佛。」
「五公主神魂不穩,卻并未有異。」
空氣中陷入死寂。
蕭暄不可置信。
「怎麼會這樣……不可能,這不可能!」
「我親眼所見,此人是竹妖化形!」
我揉了揉眼睛,泫然欲泣。
「蕭小公子,你愛慕我不成,竟惱羞成怒,污我清白!」
「你的心思,竟這樣狠毒!」
眾人議論紛紛。
蕭暄睜大了眼睛,「你胡說,你——」
皇帝陰沉著臉,揉了揉額角。
「拖下去。」
旁人看不見的角度。
我用僅蕭暄能聽到的聲音笑道。
「如何?這番話,原封不動地還給你。」
那天,我沒能吃到皇后小廚房的松子糖。
自從高僧驗過我的神魂后,我便隱隱頭疼。
蕭暄剛被侍衛押下去。
我就眼前一黑,昏了過去。
19
竹子的一生,比人要長得多。
在我化形之前,便已經經歷了數十年的歲月。
光怪陸離,大夢一場。
夢里,我看見了年輕時的皇后。
醒來已是數日后。
皇后坐在床前。
見我醒來,揩了揩眼角的淚。
她啞聲喚我,「青箬。」
千頭萬緒攪在一處,看不分明。
「母后。」
我望著她通紅了眼眶,問出了那個疑惑。
「我們是不是,曾經見過?」
她說:「是。」
皇后多年無嗣。
有一日,曾經夢見一株竹子。
竹影搖晃,變成綠羅裙的小姑娘。
皇后見了很是喜歡。
從袖中取出幾塊松子糖,遞了過去。
「你是誰家的女兒?」
那小姑娘沒說話。
接過糖,竟湊近她,「吧唧」親了一口。
皇后愣住了。
幾秒后,她試探性地問:「你若有意,不如做我的女兒?」
「我小廚房的廚子會做很多甜點。」
見她眼睛發亮,皇后笑著補充:「杏仁酪、櫻桃煎、荷花酥……你可以吃很多。」
小姑娘蹙著眉,有些為難。
「可是,我長在這戶人家,也欠了這戶人家恩情,還沒有還。」
皇后揉了揉她的腦袋。
「沒關系,我等你。」
于是三個月后,皇后診出喜脈。
又過了七個月,誕下公主。
因夢中的青竹,她給她起名「青箬」,視如此生唯一的珍寶。
公主天生癡傻,不會說話,像是失了魂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