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始至終,都沒有回頭望我一眼。
我靜靜地望著他的背影,直至徹底消失,唇角勾起一個冰冷的笑意。
沒有對手,談何棋局。
在我先行落下數子后,那被困于椒房殿里的人,終于忍不住出手了。
只不過,偽裝自殺來爭寵,未免太過拙劣。
凡有點腦子的人,都能猜到她玩的哪一出。
至于皇帝,關心則亂罷了。
想來過不了多久,就會意識到這不過是個幌子。
雖說他薄情寡義、好色花心,但對于這唯一的患難之妻,到底還是有幾分真情在的。
然而,真情本就是易碎之物。
在一切又一次地磨損后,是否還能保持初時模樣?
我很是好奇。
8
宮中便傳來皇后解除禁足的消息。之后的一個月里,皇帝再沒有踏入我的摘星樓半步。一整個月,他都陪在皇后身邊。
曾經嫉恨我的妃嬪們,此時望向我的目光,帶了幾分嘲弄與解恨。
宮人們亦是一副「我早知會是如此」的神情。
在她們看來,我與先前那些曇花一現的寵妃無甚區別,不過是一時新鮮罷了。
等新鮮勁兒一過,轉頭便棄若敝履。
一時的寵愛沒了,迎接我的,只會是皇后殘忍的報復。
果然。
不久后,椒房殿口諭:「皇后娘娘特意吩咐了。
「聽聞姜貴嬪舞藝一絕,娘娘有意見識一番。
「特意囑咐,讓您直接穿著舞衣前去便是。」
傳令的人皮笑肉不笑地,命我穿舞衣前往獻藝。
這顯然是為了羞辱我的出身。
我知道,與岑皇后初次的會面,不會好過。
但我卻沒有分毫的膽怯。
相反,體內的每一滴血都在沸騰著,嘶吼著。
那個我念了無數個日日夜夜的名字。
那個我刻入骨血中永不遺忘的名字。
那個我發誓用她的血來洗刷阿姊墓碑的名字。
岑柳吟、岑柳吟、岑柳吟……
我們終于,能見面了。
9
我在看她,她也在看我。
我有著與她同樣不盈一握的細腰,同樣翩然若仙的舞步,卻遠比她年輕、鮮妍明媚的面容。
岑皇后的手不自覺地攥緊。
長長的指甲嵌進掌心,似有鮮血滴落。
我知道,岑柳吟恨我入骨。
不僅因為我盛寵一時。
更重要的,是我引起皇帝注意的手段——
當初她和顧玨相逢,便是在桃林中。
她一曲折腰,奪了少年的心。
而我的得寵與她幾乎如出一轍——梅林之中,同樣是一曲折腰。
對于岑皇后而言,這幾乎是撕著她的臉皮打。
當然,我是有意的。
世間勾引男人的手段千千萬萬,可我就是要挑最讓她恨意難平,痛不欲生的方式,去奪走在她心中最重要的,那所謂的愛情。
我就是要明晃晃地告訴她:
你看,同樣是林中相逢,同樣是驚鴻一舞。
你能奪走他的心,我也能。
況且我比你年輕,比你貌美。
甚至腰肢也比你纖柔,舞技也更勝一籌。
你又拿什麼,來與我爭?
我恭順地在她面前起舞。
可在旁人看不見的角度里,我望向岑柳吟的目光,卻滿是嘲弄和挑釁。
沒等我一曲舞畢,岑皇后怒不可遏地起身道:
「大膽賤婢,不僅狐媚惑主,還敢忤逆本宮!
「來人,把她這一身衣服扒了。
「你不是喜歡跳舞來勾引皇上麼?
「那就給我赤身裸體地在這里跳。
「本宮不說停,就不許停下。
」
椒房殿的宮人們早已習慣她的跋扈,立馬沖上前來,想按住我的四肢。
「誰敢?」
我拔下頭上金釵,抵在自己脖頸間。
我面色依舊清冷高傲,但眼底卻已微微泛紅,指尖也微微顫抖。
岑皇后冷笑:
「你以為以死相逼就能唬住本宮?
「區區一條賤命,死便死了。
「本宮豈會放在眼里。」
是啊,我和姐姐都是賤命一條。
這些金尊玉貴的人們,輕輕一句話,就能把我們碾得萬劫不復。
可是啊,匹夫之怒,尚能血濺五步,使天下縞素。
即便是螻蟻般的人們,為了自己的至親至愛,也能無所不為。
更何況,我的這條賤命。
她不放在眼里,卻還有人頗為在意呢。
殿外的明黃衣角一閃而過。
我心中暗自冷笑,面色凜然道:
「臣妾不知何為勾引。
「臣妾與陛下,乃是情投意合。
「娘娘今日若非要逼迫臣妾,臣妾寧可一死,也要保全清白。」
「情投意合」幾個字深深地刺激到了岑皇后。
她雙目赤紅,面目猙獰地看著我。
過一會,忽然陰森森地笑了。
「就這麼殺了你,確實太便宜你了。
「本宮要把你身上的骨頭一寸寸打斷。
「割了你的舌,挖了你的眼。
「再將你送到最低等的窯子……」
此時她面容兇狠猙獰,宛若地獄的惡鬼一般令人厭憎。
而我則如雪中寒梅,清冷孤傲。
任風雪摧折,亦不肯折腰。
皇帝便是在這個時候出現的。
他沒有出聲斥責岑后,只是冷冷地望著她。
目光中,有著深深的疲倦和失望。
「柳兒。」
他聲音輕得,仿佛是情人間的低喃。
可話語間的重量,卻叫岑柳吟無法承受。
「這些年,你一再殘害宮妃,甚至連朕的皇嗣都不放過。
「可朕念你本心不壞,不過是被情愛遮蔽了雙眼。」
「但如今看來,被遮蔽了雙眼的,反而是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