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前朝再敢有妄言廢后者,【斬】。
我知道,過不了半年,兩人又會和好如初。
王昭儀,也終究會像宮中冤死的其他人一樣,變成一抔無人在意的黃土,變成宮女口中:
「陛下對皇后真是用情至深啊。
「旁人根本無法插足。」里的無關緊要的旁人。
我仍是起舞。
只不過地點,從太樂坊中,變成了宮闈的各個角落。
春雪初融的梅林里,我忘情地舞蹈。
白雪、梅香、傾城的舞步和月下美人。
遠處有明黃身影癡癡站立。
似被這不似凡間的仙景所蠱惑,不忍離去。
我不為所動。
輕易墜落掌心的梅花,只會在被人肆意把玩后丟棄。
只有生長于懸崖絕壁之上的傲雪寒梅,才會引得人心馳神往。
才會讓人想要用盡一切去得到她、征服她。
我裝作沒有看見遠處那道明黃身影。
一舞畢,毫不留情地離開。
往后數日,皆是如此。
一連七日之后,那道明黃身影終于按捺不住。
高高在上的天潢貴胄,竟換了一身素色長袍。
一副溫文有禮的模樣,來向我搭話。
「在下蕭玉,是新進宮的樂師。
「見姑娘常在此起舞,不由心馳。
「不知可否一聞姑娘芳名?」
當今圣上名為顧玨。
蕭,乃其母姓。
玨者,玉也。
眼見魚兒上鉤,我卻并不急著起竿,只淡漠道:
「男女授受不親,蕭樂師自重。」
自那日起,我便再不踏入梅林半步。
4
我的阿爹是個獵戶。
他生前常告訴我,想獵捕野獸,有時需得以身為飼。
何謂以身為飼?
便是叫獵物覺得,是他在捕獵你,而不是你為他設下了圈套。
對于慣察人心的皇帝而言,太過直白的引誘,根本無法勾起其興趣。
因此,我只端出清冷孤絕模樣。
他進一步,我便退十步。
那之后一連數日,我都只在太樂坊練舞。
幾日后,坊主來到我面前。
她望向我的目光,有幾分歆羨,有幾分贊嘆。
我知道,定是有人召了她去,問了些什麼。
圣上素來猜忌心重,對于忽然出現在眼前的絕美女子,總要多留個心眼,提防一二。
我想,坊主的回答一定很叫他滿意。
無父無母,孑然一身。
生性清冷少言,一心癡迷舞蹈。
宛若一朵高嶺之上的寒梅,引人駐足。
「容與。」
坊主說話的語氣,柔和到近乎恭敬。
「坊內這幾日有一出排練,無關人等皆需退避。
「你恐怕得去別的地方,練舞了。」
旋即,她又狀似無意地提到了宮中幾處僻靜場所,示意我可以去那些地方練舞。
我微微頷首,笑納了她的好意。
果不其然,在我去到坊主所說的一處僻靜竹林時,便聽見遠處一陣幽幽笛聲。
我駐足,靜聽了許久。
素來冷若冰霜的臉上,開始漸漸浮現笑容。
后來,他跟我說:
我這一笑,宛若春雪初融,皎花照水。
任是誰見了,都要心動。
笛聲有一瞬間亂了。
我只作不察。
靜聽許久后,開始隨著笛聲的韻律,緩緩舞動腰肢。
竹林簌簌,天地悠悠。
樂舞交融,動人心弦。
許久,笛聲落,舞步畢。
「蕭玉」手執長笛,款款走出。
端是一副溫潤如玉,光風霽月的貴公子模樣。
我卻像是受到了驚嚇的小白兔,下意識地退后了一步。
望向他的神情帶著幾分羞惱,轉頭就要離開。
「姑娘且慢。」
蕭玉出聲挽留:
「在下數日前一睹姑娘舞步后,有感而發,新創了一只曲子。
「姑娘可愿賞臉一聞?」
我露出些許猶豫神色。
蕭玉又道:
「說不定對姑娘的舞技,也能有所進益處。」
聽到這話,我臉上方顯出幾分動容。
猶豫片刻后,我勉為其難道了聲:
「好。」
蕭玉的臉上浮現出一絲志在必得的笑容。
我知道,他是在笑魚兒上鉤了。
可執竿的究竟是誰,還不好說呢。
5
有了開頭,之后的事情,便顯得順理成章了許多。
我和蕭玉時常見面,琴舞和鳴。
我們只談藝理,不論其他。
時常,蕭玉的神色帶有一些疲憊。
我心中猜測,他許是被朝中之事所擾。
面上卻不顯,只靜靜地陪著他。
父親生前常被頭風困擾,我從郎中那里學得一手按頭的技巧。
試著為蕭玉按過后,他長長舒了一口氣,喟嘆道:
「容娘,唯有在你身邊,我才能覓得一絲安寧。」
漸漸地,蕭玉開始拿男女之事試探我。
他狀似隨意道:
「容娘,你腰間的香囊我甚喜。
「可否,解下贈與我?」
我望向他,目光純凈而清澈。
「這是我在宮外攤子買來的。
「你若喜歡,下回出宮我幫你帶些。」
我恰到好處地顯露出懵懂天真的模樣。
看似清冷絕俗、飄然若仙的女子,卻又有著純真清澈、如孩童般的一面。
應該沒有哪個男人能抵抗這種誘惑吧。
蕭玉望向我的眸光愈發深沉。
終于有一日,他忍不住問道:
「容娘,若是有一日,有達官顯貴……
「甚至是當今圣上看上你,想納你為妃,你當如何?」
我低著頭,久久不語。
蕭玉等到耐心快耗盡的時候,我抬起頭,白嫩的臉盡染了粉色。
我深深地看了他一眼,低聲道:
「千金易得,知音難求。」
說完立刻垂下頭顱,又羞又急地離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