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依舊想要她過得快樂,就跟剛來京城的時候一樣對這個世界充滿好奇,有明亮真摯的眼神。
手放在方向盤的時候。
我除了釋然還覺得有一絲無力感。
活了 30 多年,我好像都是在這個固定的條條款款里行走。
似乎我的人生自我生下來后就已經寫好了流程。
我像是個工具人一樣,一步步按照要求去執行,去長大。
成年前,父親的要求是所有事情我都要做到第一。
因為沒人會記住第二。
成年后,我逐步進入家族產業了解所有事項。
畢業后,我跟其他人一樣進入家族開始工作。
一步步證明自己的能力,為公司創造更多的價值。
再然后,我全面接手家族企業,成為實際掌控者。
最后,為了除掉反對派,我走向了所有豪門子弟都會走的路:選擇門當戶對的千金聯姻,達成資源的最大化。
直到今天終于完成了這個任務。
我突然有種深深的悵然感。
這就是我的人生嗎?
為了家族而活,為了利益而活。
那麼未來呢?
未來我是不是又會找一個旗鼓相當的家族完成下一個使命?
生孩子。
然后讓我的下一代又繼續按照我的成長方式去長大。
這就像是一個循環。
不斷地循環。
一代又一代。
我不想過這樣的生活了。
這是我 30 多年來,第一次產生了叛逆感。
我真的想要這樣按部就班地過完一生嗎?
腦子里突然冒出了沈臨熙溫柔的笑。
那個畫面里,她衣著寬松,頭發隨意挽起來,坐在鋪滿地毯的地上,滿臉帶笑。
她輕輕唱著歌哄搖籃里的孩子。
時間就這樣靜靜地流淌。
所以,我去找她了。
10
她努力了這些年,終于證明了自己的能力。
她拿獎的時候,我在臺下。
看著她全身上下散發著自信的光芒。
很美。
下來后,我跟她說,我已經離婚了。
她眼神閃過一絲驚訝后,又退后了一步。
像是要把我繼續推遠。
她好像變得不是很在意了。
我很害怕下一秒,她又不見了,于是緊緊拉住了她的手:「這次我們清清白白在一起,好嗎?」
沒有目的。
沒有協議。
只是因為我愛她。
對,我終于意識到我是愛她的。
時間卻已過去了 9 年。
我不想騙自己了,她就是特殊的,獨一無二的。
不是什麼其他女人。
是我想要在一起一輩子的人。
可她只是遲疑了一下,又一根根掰開了我的手指。
她說:「傅先生,不好。」
心里好像某一處突然就破碎了。
像是有千斤重壓在我身上。
她說她不想回到之前的生活了。
她問我,如果有一天在家族利益和她之間要去選一個,我會選擇哪一個?
原來她一直都是清醒的。
這麼多年的相處,枕邊人又怎麼不知道我所處的位置呢?
我這一輩子都在為別人而活。
她說她以前根本沒有選擇。
可我又有選擇的余地嗎?
在我成長的路上,沒人教我怎麼去愛。
前幾十年,我只知道,想要的東西可以靠金錢和權力獲得。
也確實是這樣的。
9 年前,這顆愛的種子在慢慢發芽。
我毫無察覺。
9 年后,它早已破土而出長成了參天大樹。
可那個澆水的人卻不見了。
我沉默不是因為要在二選一的時候放棄她。
而是發現,即便我去掙脫那道枷鎖,似乎也是無力的。
我又真的能夠完全擺脫嗎?
沈臨熙說她以后想靠自己的力量走她自己的路。
那我呢?
3 年前那場離別,讓她飛到更自由的天地。
3 年后這場重逢,卻是給遲來的我上了一課。
我突然想起要離婚的那個夜晚,黎萱說:「傅斯延,我們這 3 年的努力是真的為了自由,還是為了給自己打造一個更堅固的牢籠?」
我依舊不知道。
我只知道,當我開始失去她時,我沒有醒悟。
當我徹底抓不住她的手時,我開始審判自己。
我也終于明白一點。
愛可以有很多種形態。
成全也是一種。
如果她現在比以前更快樂,如果離開我讓她更自由,那麼我也衷心祝福她所念皆所得。
只是,再也不會有人在深夜接我回家了,那套別墅我應該也不會再回了。
-完-
未生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