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日,我照常大早起來去捉李洲時,卻瞧見江鳶宮中的婢子們畏畏縮縮地聚在一處,個個都瑟瑟發抖。
瞧見我來之后,她們似乎有話對我說,卻又不敢說。
我心生疑慮,推開宮門,只見一個木擔蓋著一塊白布,而那白布微微隆起,里頭躺著個人。
「是婉貴妃。」小姚挑開白布,同我說道。
我抬頭望著四周,卻見不到李洲的身影。
「陛下呢?」我回到宮門處,問著那群瑟瑟發抖的婢子。
「應……應是上早朝去了。」其中一個膽子大的婢子,哆嗦地說著。
我疾步走去,果然見李洲坐在龍椅中,笑嘻嘻地望著我。
下朝后,還未等我開口,李洲便說道:「留著可是為了問我江鳶之事?」
「不過是個煙柳女子罷了。」李洲隨意翻開一個折子看著,「宋瑛,你莫非是在可憐她?」
明明前段時日,李洲對江鳶還寵愛得不行。而現下他卻可以冷著一張臉,說江鳶是煙柳女子。
我似乎從來都未曾真正認識過李洲。
「為何下殺手?」我問道。
「她太煩了。」李洲笑了笑,絲毫未將此事放在心上,「這蠢人還學著你的樣子,叫我要好生做個明君。我一個皇帝,還輪得到她來教我如何做明君?」
「陛下不是喜歡她嗎?」我沉聲說問道。
「昨日和前日都是喜歡的,可今日不喜歡了。」李洲將折子放下,拉起我的手,將衣袖扯上去了些,那些丑陋至極的疤痕又浮現在眼前。
「婉婉。」
隔了多年,我又聽見他叫我婉婉,可已掀不起我心頭任何漣漪。
他貼近了些,又道:「婉婉,只做朕的皇后,不做懷武將軍了,可好?」
「不好。」我抬眸看他,語氣堅定,「陛下即便再問十次百次,我都是這個答案。」
李洲臉上沒有任何意外的神色,只是略感遺憾地嘆了口氣,便松開我的手,又瞧起了折子。
8
李洲又不知從哪里帶回了一個女子,又是賜號為「婉」。
那女子叫顧柳,與江鳶性子極為不同,溫婉安靜,只不過又是極為像我。
顧柳懂禮也守禮,對我也極為尊敬。
我生平第一次動了惻隱之心,我命人將江鳶的事有意無意透露給顧柳,可顧柳還是義無反顧地留在宮中。
罷了,我能做的也只有此。
近來,北疆那邊也不太平,徐首托人給我帶了兩封信。
一封信上寫了「宋瑛親啟」。
另一封信上一字都無。
可我知道,那封信是給誰的。
給我的信上寫著,蠻族散部又開始發起突襲,前幾日又多次差點破開了笠洲城門。但徐首叫我無須多憂,他們已命最好的工匠加固城門。
可徐首不可能不知道,攻比守更重要。
我覺著,北疆此次戰事并不如徐首說的那番簡單。
我望著另一封信許久,還是決定帶著它去找趙清言。
趙清言將兩封信都看了一遍,神色未改,卻還是問我道:「你如何想?」
「我想再次領兵去笠洲城。」我蹙眉道。
趙清言似在猶豫。
「娘娘,笠洲城不能失守,否則蠻族下一站定是京城。」我急道。
趙清言垂眸看向我的手腕:「宋瑛,你的手腕可還能執劍?」
我瞬間明白,趙清言開始松口了。
「尚能。」我急忙說道。
「我只給你半月時間,你必要徹底將蠻族平定。」趙清言說話間,目光定在了我腰間掛著的劍穗上。
這是徐首送我的劍穗,我常掛在劍鞘上,可今日我特意取下,掛在了腰間,為的是物歸原主。
我知趙清言觀察敏銳。
「娘娘,這是我做的劍穗,可保平安。」我取下腰間的劍穗,遞了上去,「若是娘娘喜歡,可收下此物。」
青翠色的劍穗倒映在趙清言眸中,半晌過后,她點了點頭,將劍穗緊握在手中。
「多謝。」她道。
9
待我趕到笠洲城時,已來不及了。
笠洲城已失守,滿目瘡痍。
我聽人說,徐首在城門上被蠻族人的箭射成了篩子,隨后從城門上跌落,被蠻族人的馬踏成了肉泥。士兵們去收尸的時候,都不知道該怎麼辦了。
只好挖了最上面那層混著泥土的肉泥,放入了陶罐中。
如今我捧在那陶罐,心中悲涼復雜。
徐首死了,再也不可能見到他日日想著的趙清言了。
其實,我想,徐首后頭應該是知道了我與趙清言的關系。
我離開軍營時,他才將劍穗給我,又托我替他看看趙清言。
他說,他對不起趙清言,年少沒有勇氣,什麼事都不敢,他負了趙清言。
他又說,等來日有了機會,他要同趙清言解釋解釋。
可過了片刻,他又反悔,說趙清言如今過得好,他便還是不解釋了。
我將陶罐收好,沿著蠻族人車馬留下的痕跡,又回到了京城。
如果所料,蠻族人這次不是小打小鬧,而是瞄準了大乾。
我通過側門繞進宮中。
宮里還是如往常那般,絲毫未曾察覺隔了一道宮墻之外的危險。
我將所有情況同趙清言說明,又將藏著的陶罐交給了她。
那是我第一次見到,平日里威嚴好勝的太后,捧著一罐陶罐,哭得撕心裂肺。
可趙清言只哭了一會,便捧著陶罐回到了后室,再出來時,她已穿上我第一次見她時的那套紅色勁裝配銀色鎧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