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推開雅間門時,七公子的茶杯就那麼懸在了半空,茶進錯了地方,都灑在了桌子上。
我見狀忍不住掩絹輕笑。
行了禮,便和花濃落了座。一時間我也不知道說什麼,七公子故意掩飾著慌張,沈副將看好戲一般的笑著。
花濃開口打破了僵局:「我姐姐甚少穿得這般艷麗,公子和將軍可真有眼福。」還不等我打招呼,沈副將開口道:「花濃姑娘也是如此啊,這美人,還是張揚一些才好看!」
花濃不好意思地低下了頭,拽住了我的衣袖。我拍了拍她的手,然后笑著看說:「媽媽說你們是貴客,不能怠慢。」
七公子緩過神來,只開口說著甚好。
我讓花濃斟了四杯酒,我舉起一杯,開口道:「公子,將軍。若不是二位相助,盈盈的尸骨怕是要扔到野地里喂野獸。二位大恩,我和花濃沒齒難忘。此后劍穗愿意給二位當牛做馬,絕無怨言,哪怕要劍穗以命相酬,劍穗也絕無二話。」
花濃連忙舉起酒杯,點頭附和道:
「還有花濃。」
七公子和沈副將也先后拿起了酒杯,瀟灑地一飲而盡。
后來一連兩個月,我和花濃陪七公子和沈副將一起住在城郊的別苑里。
某一天的夜中風光旖旎后,七公子變得異常溫柔。
我們的頭發纏在一起,想解都解不開。
于是他就將混在一起的發絲,一圈又一圈地仔細纏在手指上,他用眼睛丈量著我,深邃得仿佛想看穿我的骨頭。
我沒有多說話,連風情也不想裝。
他突然開口問我,是很認真的語氣:
「你為什麼從來不問我的名字。
」
「天上繁星點點,我不必去追問每一顆的名字。」
我太聽那劍客的話了,他不讓我問他的名字,所以我便誰的名字都不問。
花濃曾經偷偷問過我:
「姐姐,七公子要是帶你走你會走嗎?」
我能回答的只有一聲自嘲的笑,他于我,只不過是一個最善良的嫖客罷了。
我對他來講,亦是風月場里一場絢麗又精彩的煙花,欣賞過后,依舊要轉身離開的。
「花濃,我們是男人眼里最誘惑也是最下等的女人。是情不自已時奉為神祇,清醒過后就在酒桌飯余后唾罵的存在。風塵香總有散盡的時候,他不會帶我走。我也不會跟他走。」
花濃的神色一下子暗淡了起來,蹙著眉頭淡淡地說:
「這些事我也知道,甚至比姐姐還了解。只是,我總覺得像姐姐這樣好的女子,不該到這里來。」
那天我伸手替她把滑到肩上的衣整理好,「天下沒有女子該到這里來。」
我捻著笑對她講。
「有的時候無情也是有情對嗎?」七公子的一聲詢問把我拽回到現實里。
我只淺淺的一笑,告訴他我不懂這些。
「以前我覺得無情無義的事,在認識你之后,一下子變得情深義重起來。原來我曾經也認識一個如你一般的女子。」
「是你以前的情人嗎?」我用手指輕輕劃著他的臉,饒有意味地在等他給我講一個故事。
他忽然把我的手緊緊握住,說:「是我的親生母親。」
我自覺失言,羞愧之下想把手抽出來。
七公子卻握得更緊,開口道:「你不必感到抱歉。這樣的事,我也不會逢人就講。
」他澀澀地笑著,如同在回憶里釀著一杯苦酒。
我沒有再追問下去,也不想問為什麼一個和我一樣卑賤的女子會成為一個貴公子的母親。
也許這世上的繁盛與欣榮,不只靠天的雨露滋養。人的血和淚終將融進萬物的江河,與天地化為一體,對于這樣奇妙得如同江山一樣秀麗的故事,我們一般稱之為傳奇。
那麼我算不算一個傳奇呢?還是只是風月城里的一個故事呢?可是,都不必等我死了,只要我老了,就沒人會記得我。
倘若我有了一張被時間光顧的臉,一張蒼老得令人敬畏的臉。我就會成為一顆堤邊靜立的樹,對著湖光山色,愜意地迎著最柔的風。
而不是一株嬌艷得令人垂涎的路邊花,有著被人隨意采擷的命運。
我的幾年風塵,像是在地獄靜修了幾百年。我的心卻同世間的僧侶一樣,為了心中的佛法梵音甘愿苦修離塵。
不妨直說,我活著就是為了他。為了一場溫柔卻來不及展開的舊夢。
我是期待見他的,一天比一天希望。
我痛恨當初的懂事,那是一種怯懦,令我失去了被愛的資格。我本以為我受了諸多折磨后就會忘了他,可我越痛苦,我就越想他。
我無數次幻想回到初見的那天,他當劍是為了當我的丈夫,而不是為了做我的第一個客人。
我最大的恩客對于我的憂郁沒有表現出不滿,反而對我充滿了好奇,或許他在通過問我,去解他母親的故事。
七公子問我:「會有妓女愛上她們的客人嗎?」
我搖了搖頭,告訴他不會。
妓女不會愛人,但是一個女子會。
「那你這個女子,心里也有人嗎?」他突然追問。
我點了點頭,并不避諱我的心意。
「心里不盼著點什麼,根本無法活到現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