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冷眼旁觀,撣了撣衣服上的灰塵,施施然離去了。
12
我隨鏢隊下了江南。
與北方的粗獷大氣不同,這里的水土似乎含著別樣的靈氣,男女老少皆有一種刻在骨子里的婉約溫雅。
楊柳依依,小橋流水人家。
我在這里忙中有樂,漸漸摸清了許多不為人知的門道,也試著去敲定一些生意往來。
太子時常會寫信給我,會先問問我過得如何,再說說他又做了什麼,大多都是一些逗笑解悶的開心事,偶爾也會發發牢騷,比如哪個老臣又在催他娶妻。
字里行間無不透露出他想要我盡快回去。
大抵是我回信不多,他后面幾封信有些胡言亂語,說我倘若看上哪家小郎君,必要先讓他掌掌眼。
我有些頭痛,思來想去,決計還是冷著處置。
慢慢地,他也就該淡了。
但我萬萬沒想到,他會專門來江南跑一趟。
他是半夜里來的,這幾日一直是綿綿細雨,下得人心煩意亂,我睡不著起來開窗透氣。
一開窗,卻見一道挺拔的黑影正站在窗下,渾身濕透,不知淋了多久。
我嚇得立時便要尖叫,他忽然探身捂住了我的嘴:「噓,蕊姐姐,別喊,是我。」
是祁煜!
他怎麼來了?
他單手翻窗而入,帶來屋外涼涼的濕氣,我忙拿了布巾熱水讓他擦洗,又去貨箱子里翻了幾件男衣,給他先將就著換上。
姜湯什麼的,我讓安翠去借客棧廚房了。
我端著姜湯回屋,他已大咧咧地躺在床上,沉沉睡去,眼下一片青黑,看樣子是累得不輕。
按照寫信的日期來推算,他大概是走水路來的,上岸后又不眠不休跑了五六日,才能在半個月內從京城趕到這里。
畢竟我當時跟著鏢隊,可是走了一個多月才到。
我替他擦干頭發,去安翠屋里擠了一晚。
第二日一早,他果然生了病,不停地咳嗽,白著臉交給我一樣東西:「蕊姐姐,生辰快樂。」
打開,是一副制作精良的玉梳。
我心下頓時五味雜陳,酸澀難安。
原來之前并非是我錯覺,只是我不愿相信罷了。
這般想著,手里的梳子倏地沉甸甸起來,重逾千斤。
我讓他待著老實養病,他不肯,說自己是暗中抽空過來的,不能久留,故而要緊著時間好好陪我過生辰。
我只好帶他游玩了一遍附近的景致。
傍晚,他又要趕著上路回京,臨走時,他悄悄握住我的手,放入那枚玉佩,言辭懇切:「蕊姐姐,一定要等我。」
我一陣臉紅心熱,卻什麼也沒說。
在這里又待了一段時日后,約莫差不多了,我便也打道回府了。
13
乞巧節快要到了,很多人上街采買游玩,連帶鋪子里的生意也多了不少。
這日,我帶著安翠在一家成衣鋪子里看貨,隱約聽見似乎有人在喊我。
我一轉頭,便見一紅衣公子站在店外。
這人生得一副好相貌,唇紅齒白,眉眼精致,不是太子,還能是誰?
四目相對,他朝我淺淺笑開:「蕊姐姐。」
頓時羞紅了一旁姑娘的臉。
我定了定神,上前招呼他:「你怎麼來了?」
「我路過此地,想著你在這里,便來看看你,」他信步走進鋪子,左右打量道,「你忙你的,不必管我。」
我請他去里間坐一會兒,這里人多口雜,萬一被有心人認出來。
匆匆與掌柜說定下次再看,我轉身便進了里間:「殿下,你今日怎麼有空出宮?」
他慢慢走過來,俯下身子幾乎將我整個環抱在懷,殷切地看著我:「蕊姐姐,今日是乞巧節。」
他眼中的情愫如此強烈,明晃晃地照過來,讓人無處可逃。
如今我和他是「孤男寡女」,他便也變得肆無忌憚,無所畏懼起來。
我干笑著后退兩步:「殿下,今日我雜務纏身,怕是無暇招待你了。」
他略有失望,倒也未勉強:「那蕊姐姐陪我出去走走吧,一會我便要回宮了。」
我胡亂地點點頭。
此時已近傍晚,河邊依稀有人放起了花燈,有煙花在遠處綻放。
我和他在人群中無聲地走著,隔得不遠,但也不近。
與周圍的熱鬧嘈雜,十分格格不入。
這氣氛著實難熬。
許是受不了了,他率先打破了沉默:「蕊姐姐,我難得出宮一次,你便要這樣一直不說話嗎?」
我無言捏緊了帕子,只當什麼也沒聽見。
華燈初上,街上的男男女女愈來愈多,纖云弄巧,飛星傳恨,眉目流轉之間,是綿綿不絕的情絲在纏繞。
身邊人再次投來灼熱的視線,恨不得要將我里里外外剝個干凈。
我忍無可忍,鼓足勇氣勸道:「殿下,天色已晚,不若盡早回宮。」
「蕊姐姐,你趕我走?」他小聲驚呼,仿佛是受了什麼天大的委屈,表情郁郁不平,「你怎麼能趕我走呢?」
他真是吃準了我見不得他扮可憐。
我嘆了口氣,走到一處捏糖人的攤子旁,捏了一只兔子。
「喏,算我給你賠罪了。」
他飛快地接過兔子,眼里染上星星點點的歡喜,骨節分明的十指,在燭光下泛著冷玉似的色澤。
恰巧有姑娘朝他投擲香囊,他卻是悄然閃身一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