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后突然有一天,他不見了。
想到這,我腦子仿佛被錘子重擊,悶痛難忍,呼吸困難。
當時便暈倒了,嚇得玉澤手忙腳亂。
半夢半醒間,聽到大夫說什麼「郁結于心難以救治,準備后事」之類的廢話。
再次醒來,已經天色大亮,玉澤雙眼通紅地跪在一邊。
我拍拍他的頭,叫他將我和這個破穗子葬在一起。
他點點頭。
喝了點粥后,我又陷入長久的昏迷。
迷茫中,我走到了那座破廟之前,玉水澤一身粗布麻衣站在破碎的像前。
見到我來,無奈道:「來了?」
我看著他那模樣,咬牙切齒:「對,來陪你下地獄。」
玉水澤番外
1.
我好像有點后悔進宮了。
早知道還不如聽那小乞丐的,和她一起等她母親,然后回她家鄉。
雖然她母親估計回不來。
其實進來前已經察覺到不對。
明明別的官職都要打點,怎麼就當太監無需打點,還反給錢?
可還是被權勢引誘。
割禮時,那些人將我強鎖在充滿血腥味的鐵床上,衣服被扒光扔在一旁,像只待宰的畜牲。
可能是太恐懼,所以腦子控制不住的東想西想。
那老人全程笑嘻嘻的模樣,邊磨刀,邊在口中念叨著「很快」「一下就過去了」。
我渾身光裸,掙扎不脫,只能死死攥住身上唯一的東西-綁在腕上的紅繩。
緊接著一陣劇痛襲來,痛得叫都叫不出來。
十歲的我雖然不知道這苦痛意味著什麼。
但依舊知道自己不完整了。
可開弓沒有回頭箭,養好傷后,我便被分到了東廠廠公王禮身邊伺候。
離權勢最近的地方。
當時我覺得自己運氣極好。
但事實上,那段日子比經歷割禮時還糟。
因為王禮酷愛折磨他人。
我這輩子都忘記不了他撲白的臉,褶皺的皮膚,涂得血紅的嘴,還有那毒蛇般的眼神。
惡心黏膩,宛如實質般在你身體上下攀爬。
想逃,卻發現門被關上。
后來隨著慢慢長大,我終于知道割禮意味著什麼。
也知道了自己這輩子都只能在這陰暗惡心的地方發爛發臭。
無法回頭。
2.
十二歲時,我已經被折磨了整整兩年。
王禮似乎很滿意我,怕我死了,每次都會給我上最好的藥。
可即使如此,太監服下的身體也沒有一塊好肉。
想要權勢的那顆心早就在無盡痛苦中被摧毀。
甚至都記不清,自己當初為什麼那麼想要權勢?
是因為羨慕公子少爺們每日吃得飽穿得暖?
還是因為不想再要白眼和謾罵。
果然,還是去死比較好,不會再痛苦。
我默默站在井口邊,連有人來都沒察覺到。
「你在干嘛?」
來人聲音清明,鏗鏘有力。
我抬抬眼皮子,原來是王禮那老閹鬼最恨的人。
宰相宮遠。
按理說,我該行禮的。
但一想到自己現在打算去死,還管他干嘛?于是沒理,徑直跳了下去。
誰知道,那宮遠竟拽住了我。
我皺眉,張口咬上他手,下了死勁,口中出現一股腥咸。
可對方卻太軸,竟硬生生將當時還身形瘦小的我拖拽上去。
我發狠撲上去就騎他身上狠狠對著他臉打,可惜身子太差,對方沒事兒,反倒是我自己扯著傷口,痛得滾到地上像條死魚。
「宰相大人公務繁忙,竟有空多管閑事。
」
我有氣無力,看著漫天星月。
好不容易騙走王禮,想選個好點的天氣去死都要被阻。
真倒霉。
宮遠毫不介意我剛的行為,只是整整發皺的衣服,調整了下有些潦草的坐姿,然后字正腔圓道:「你是王禮身邊跟著的那位玉公公。」
我嘲諷笑笑:「宰相大人竟記得小人,真是榮幸。」
腦中卻浮現出前兩日王禮的話。
他那日折磨完我,在一旁邊整理衣物,邊樂呵呵地說「宮遠要完了,沒多久皇上就要整治他。」
還勾出個惡心猥瑣的笑。
那模樣,估計宮遠至少也要被流放。
想到這,我看著面前的男人,一身正氣,眉間卻有一道深褶,一看就是憂思勞碌過重。
他仿佛完全沒聽出我的惡意,只是一本正經,眼神溫和:「自然記得,不過公公年紀輕輕,為何輕生?」
我握握拳,屈辱和痛苦漫上心間。
「干你何事?」
當時的我只是一腔憤懣,像只刺猬,卻又沒有足夠尖利的刺。
宮遠看著我猙獰的模樣,起身。
衣袂微動,教養良好,是我這輩子都變不成的模樣。
是我羨慕的模樣。
我死死攥緊拳,爬起來盯著他。
他平靜地看著我,突然笑著拍了下我的頭,我一愣,沒反應過來,就聽他道:「犬子和公公一般大,有時也這般叛逆,但男子漢大丈夫當死得其所,而且,你又怎知死后不會下地獄繼續備受折磨呢?到那時你又要逃去哪里?」
我擰緊眉。
他看了看天氣:「況且,今日月色清明,公公既有此等雅興,便是對這人世還有留念,死了豈不可惜?」
他說罷便走了。
身形仿若長柏,在清冷夜色中踽踽獨行,絲毫不在意潛伏在黑暗中的魑魅魍魎。
也顯得我更加潦倒。
「砰」
我狠狠一拳打在水井上,鮮血順著手緩緩流下,暈紅地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