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伴公主如滿月》第1章

我被困于深宮十六載,做了不經名的啞巴公主。

他如滿月圓滿,常伴我身側,護我萬分周全,即使因此每每受痛,卻從不言說。

他曾在草野之下嘔血,為我擦去眼角的淚,輕聲一句:「惟愿公主平安。」

但其實月亮并不永遠圓滿,有盈自然有缺。

我和令九,便是如此。

1

我喜歡上了一個暗衛。但我是個啞巴,說不出「喜歡」這兩個字。

他冷漠、暗淡,一雙眼睛我見過,其實很亮,卻像是光的影子,永遠匿藏于暗處。我回頭從來看不見他,但是我知道,他一定在。

他是父皇送給我的。我生母位份卑賤,這也不是要緊的,只是我生來不會說話,不被父皇記得也沒有什麼靠山,在這宮中免不了吃一些苦頭。宮人們扯著頭發把我壓在那條鵝卵石路徑上摁打、欺辱時,我就在想,聽聞我生母不過最下等的洗腳婢,卻因為在這條鋪滿落花的路上被父皇一眼瞧見,才能夠生下我來。

大抵這條路有什麼奇特的地方,我被一個宮女揪住一塊肉擰的時候,恰逢父皇路過,這還是我十五年來第一次這樣近距離地看過他。這是何等奇妙的體驗,我做了我這輩子最聰明的舉動。

我被打得生疼,卻抬起眼朝父皇彎起唇含淚笑了,這一眼叫父皇想起了那個當年在這條落花小徑上淺笑倩兮的女子來。他略松開眉恍然大悟,喊我:「小十七?」

沒人給我取名,現下我終于有了自己的名字——十七。父皇把他的貼身暗衛送了我一個,暗衛動起來像風那麼快,又像影子般隱秘,他把騎在我身上的宮人掀開,又悄無聲息地跪伏在我身邊,我把蓬亂的頭發捋到一邊,悄悄地打量一眼,我見不著他的臉,但是他的一雙眼,我記住了,亮得像是燎原之火。

父皇不見我應話,我伸出手比畫,他皺起眉,才想起來,小十七原本是不會講話的女兒,他掃興地收回眼,不再對我過多地關問。

但就這麼一點垂憐,讓我有了間小小的宮殿,又有了溫順的宮婢。

我還有了個暗衛,令九。

我是天生啞巴,說不了話,可他和我差不了多少,除卻答應父皇來我身邊好好地照料我那一句「遵命」,就再沒聽他發出過什麼聲響。

深宮寂寞,我因年少受辱太過,夜里總是閉不上眼睛好好睡覺,我從前怕有老鼠爬過我的臉,怕有人乘夜掐上我的脖子;如今有了一處清靜的地方,卻還是提著一顆心輾轉難眠,一滴雨砸在窗欞、門被風「吱呀」吹響的聲音,都會令我頃刻間驚醒。

我睡不了覺,睜大了眼睛把自己蜷縮成一團。

月光清淺,我卻見到牖窗上那一層薄紙聚起一只兔子的影像,輕輕地躍動著;再一動變成了一只挺著大肚子的夫人;又「咕嚕」化作一個圓滾的娃娃,那方牖窗上小小的影子就這樣變幻著。

春夜寧靜,我想問,令九,是你嗎。張了張嘴,卻什麼聲音都發不出來。

我多年后再想起,不知他看著那時睡覺都不敢閉上眼睛的我,究竟是什麼樣的耐心來做這些事情。他其實不過是要我知曉,安心地睡,有暗衛做我的眼睛,不必怕。

我后來便慢慢地容易睡覺了,令九會的本事好像很多,他有時會掐一葉竹葉來吹笛,笛聲一直清蕩到我的夢里。我有時對他格外好奇,便偷偷地下了床,慢慢地走到床邊,手搭在那窗欞上,稍稍一動就可以開了窗,再看一看那雙黑沉的眼睛,然而卻生了怯,默默地收回手。

我怕他不高興,這漫長夜里,就再沒有人能陪我了。

下一瞬,那牖窗卻被人從外面打開了,外頭掛著好大一輪明月,令九就站在窗外,一身的夜露,我頭一次看見他不戴面具的模樣,他生得很好,寡言而冷漠,通身如同一柄出鞘的刀刃,卻因為這柔和的夜色沉靜了下來。

他伸出手遞了個笛子給我,骨節分明,卻不多說話。

我怔怔地接過。見我不動,他眉間壓下點不耐煩,抬起我的手,把笛子遞到我的唇邊,單字下得很利落,他說:「吹。」

我下意識地照做,笛子發出的聲音順著風吹響,我睜大了眼,我不能說話,心中卻十分喜悅,這尚且能算作我第一次發聲。令九立著,我不會道謝,伸手拂去他身上沾惹的露。

他卻退一步,躲開我的手,我有些尷尬地收回手。

其實一開始便如此涇渭分明,我說不了「謝謝」」,他看不懂我的手勢,他是暫時依托于我的暗衛,我卻永遠做不了他的主人。

然而,然而,謝謝。

令九只在夜里出現過,白日里輕易地見不到他人,我便愈發期待晚上起來,可能這深宮里我一個人實在太寂寞、害怕。

九公主來我宮殿里時排場很大,我不知道我這樣低微得只有一個數字十七的女兒,怎麼惹到了她這位正宮所出的尊貴的嫡公主。

但是她就是來了,她惡狠狠地掐上我的臉,蔻丹紅得像血,把我摔在地上,罵道:「誰許你這樣的啞巴出現在裴大人前頭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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