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白》第5章

「程亦芝,你拿刀比在脖子上,為了上高中鬧得人盡皆知,就是為了高考前一年不要去上學了嗎!」張四七看著她,看著看著突然就紅了眼眶。

風打窗戶的聲音,像是一聲聲嗚咽。

他哽咽著問她:「為什麼,你告訴我,行不行?」

中考那年夏日炎炎,他擦著汗對她說,等到高考,我來陪你。

他明知道或許那是生活里送她的最后一程,他依舊盼著她走,走去更高的地方,離這個地方遠一點。

老頭說你要惦記著恩情,他時刻謹記,她的渴望他全記在心里。

可程亦芝低著頭,一言不發,不告訴他未來的方向,也不和他講遭受的苦楚。

來年春,程亦芝家請了家政來照顧老太太,她和張四七鬧過一場之后住了校,家里人依舊無所謂的態度,只有老太太不間斷地罵。

高二下學期,程亦芝很少能見到張四七,她兩周放半天,一月放一天,像是提早進入了高三生活。

張四七變得忙碌起來,每次和她見面都是匆匆趕來。

他不說他在忙什麼,只是程亦芝看著,看著他手上露出來的傷。

程亦芝知道他對她失望,可是她卻從不解釋,只是低著頭看他手腕,看他胳膊露出來的地方,又回憶起她自己年少時留在胳膊上的瘀痕。

請的家政請了假,換了人來替幾天,人是從小地方來的,很難在地圖上精準找到,姓很少見,叫寺桂芳。

這個家政很討老太太喜歡,伺候人盡心盡力,說話好聽。

一次周末,程亦芝看到家政在工作做完后和老太太在一起說話。

晚上去學校的點,程亦芝拿著收拾好的東西從房間出去,家政在和老太太講她家鄉的槐樹,說是很大的樹,幾個人都圍不住,年年都有人去祈福,聽說祈求子嗣很靈的,保準能讓老太太兒媳婦生兒子。

程亦芝先去看兜兜,家政為了照顧老太太的耳朵說話很大聲,程亦芝被迫聽到每一句。

喂了兜兜一把狗糧,老太太在問家政有幾個兒子,家政回她有三個,她兒媳婦也剛生了一胎,也是兒子。

老太太緩慢地一聲聲和人家說兒子好,兒子好。

兜兜栽著頭吃狗糧,時不時沖她叫一聲。

程亦芝對它笑。

家政聊著聊著,突然換了話題,說到家鄉十幾年前丟過好幾個孩子,清一色的男孩,她本家的一個弟弟就丟了孩子。

老太太對男孩從來就向往,聽到這兒一聲聲喊著造孽,程亦芝聽她一句句罵著人販子,收回了喂兜兜的手。

在門口換鞋的時候,家政一句句在說她本家怎麼樣怎麼樣,說那人販子還有人看到樣貌,就是不知道抓到沒有。

程亦芝擰了門把手,開了門,兜兜沖她喊了一聲,老太太的哀嘆聲停下來,叫了一聲小白,讓家政再去給狗倒些狗糧。

門被關上,程亦芝走在春天的夜晚里,涼風吹起頭發,拂過脖子。

家里的博美叫小白,是公的,老太太很喜歡,她爸媽都聽老太太的,只有程亦芝和張四七叫她兜兜。老太太從不聽取她的意見,她只說姑娘家向來做不了頂梁柱,說的話更是不能聽。

之前兜兜是程亦芝對爸媽的愛的情感寄托,后來伴著時間一寸一寸地長,她早已被這一寸寸磨平,兜兜在她眼里,更像是她和張四七對彼此的情感寄托。

在那個午后,在那個撿瓶子的少年和她一起起名字的午后,程亦芝把他歸進她的群體,賦予他緊緊相依的意義。

春天的風吹過路旁公園的湖,湖水跟著晃起來,一圈一圈的波紋里,繞進了許多故事。

程亦芝逃了課,在小公園看晃起來的湖水,她已經逃了好多次課,撿了塊石頭扔進湖里,水散開層層波紋,老太太和家政的聲音在耳朵里沖撞,程亦芝突然直了眼。

在張四七的零星記憶里,家鄉有一棵樹,他年幼的用詞里,說那棵樹很大很大。

家政說她的家鄉有棵好幾個人都圍不住的槐樹。

張四七講他名字的來歷時,說名字發「四」和「七」的音。

家政說她姓寺,本家的弟弟家丟過孩子。

春天的夜晚越發涼了,對面剛建的大樓上有個時鐘,時鐘亮著燈,指向七點四十出頭。

程亦芝起身,轉頭往家的方向跑,家政八點下班,沒有事情就會走得早一小會兒。

跑步起來需要六七分鐘的路程,由于路程太近,不好打到車。

程亦芝聽到風聲呼嘯而過,她從遇見張四七開始,就知道他心心念念著回到家鄉,心心念念著和他爸媽一起。

風聲越來越大,程亦芝越跑越快,張四七對她很好,這是她唯一能為他做的事。

到樓下的時候,大樓的時鐘指向七點五十,程亦芝站在電梯口等,上樓怕錯過,她數著電梯一次次落下。

第三次下來之后,家政走出來,手里提著些老太太送的東西,說是回去帶給她小孫子。

家政出了電梯門,程亦芝站在一旁,跟著她身后,叫了一聲阿姨。

猜你喜歡

分享

分享導語
複製鏈接

溫馨提示

加入尊享VIP小説,享受全站無廣告閲讀,海量獨家小説免費看
進入VIP站點
端午節福利通知
取消月卡,升级为VIP季卡15美金,年卡50美金,原付费粉丝,月卡升级为季卡,年卡升级为永久卡。 另外,给大家找了一些福利权益,神秘入口正在搭建,敬请期待!
我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