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參差共白首》第6章

什麼時候睡著的?

我的睡眠很淺。

我終于想起來,隔了好長的時間,好久遠。

前世的前世,我是懸崖邊的一棵樹。

我寧靜且平和地站在風中,在凝固的時間中跨越四季。

我感受風吹日曬,也享受雪花落在我肩頭。我沒有社交,也沒有學習。甚至沒有思想。

我只是不加評判地體會這個世界。深沉的凝視著,發生在我身邊的萬事萬物。

我活了幾百年,但似乎從未活過,我從不做任何事,只是活著。

直到奢節看中了我。他砍倒了我。

我矗立過的地方只留下一個不深不淺的樹樁,我被雕刻,被打磨,而后又被重新組裝。

他賦予了我呼吸與全新的生命,我成了一個美麗且精致的傀儡。

我皮膚細膩,烏發如瀑。但這些表象背后是冷冰冰的,木頭打造的軀殼。

前世的我成了個傀儡,我因奢節存活而存活。

我擁有了雙手和雙腿,我可以自由的行動。于是我在烏發上插滿鮮花,盛裝打扮后回到懸崖邊,坐到已經干枯出裂紋的樹樁上,可是再也沒有鳥兒愿意為我停留。

我眼神空洞地望著墨印似的遠山,望著長空中的云卷云舒。忽然有一天,頓悟似的體會到了那種名為悲傷的情感。

那天我孤零零地坐在樹樁上,忽然明白了這些年的盛裝打扮是為了什麼。

我只是想等待夜色溫柔地涌上來,張牙舞爪著將我吞沒。

我辭別了奢節,他像一位天神為自己的信徒祝福一般,支持了我的選擇。

我很好奇,同樣是人,為什麼能區分三六九等?于是我進入了皇宮。

我是太醫院唯一的女太醫。

所有人都覺得我醫術高超,其實我僅僅是在奢節身邊偷學了幾年。

我經歷到了更多凡人的情感,也漸漸習慣了卑躬屈膝。

我也始終不能忘記,我是奢節的造物。

是他賦予了我生命,他要是死了,我沒有辦法獨活。

我討厭這種被牽制的感覺,厭惡這副由木頭雕造的軀殼。

于是我故意犯了個錯誤,愛女心切的皇帝下旨要處死我。

腦袋被砍下來的一瞬間,我看到了立在陰暗處的影。

他永遠那麼沉默。

48.

我的神魂特殊,喝不了孟婆湯。

孟婆真的很好騙。不像是活了千年的老婆子,倒像是個未涉世事的小丫頭。

我說我要投個好胎。

反正沒當過公主,那這一世就先做公主吧。

雖然貴妃換孩子讓我有些憋屈,但至少我有了一副人類的身子。

一副會經歷生老病死,會痛的身子。

49.

我是被刀劍碰撞的聲音吵醒的。

睜開眼,發現自己躺在圓臺的正中央。

燭臺的紅燭已經燒盡了。

門外傳來重劍掉落在地的聲音,隨后恢復了寂靜。

我推開門,覺得自己似乎還半夢半醒著。

俞啟淮斂眉立在燭光中,睫羽在臥蠶處投下一小片陰影,修鼻薄唇,眼神玩味,讓我覺得冷肅,覺得陌生。

他在擦劍。影死在了他的劍下。

锃亮的劍身一滴血也沒有。

我在影的身邊蹲下,什麼時候流下了淚都不曾察覺。

沒出息,說好了再也不哭的。

影是一路跟著我到邊城來的。

俞啟淮用劍挑開了他寬大的帽檐,籠罩在影面龐的黑霧隨著他的死亡散去,無比熟悉的五官映入我的眼簾。

他的相貌與奢節一般無二。

我沒想到影竟是奢節的分身。

影非神非鬼,非人非魔。

他是犯了罪,被剔了仙骨的天神。

被剔了仙骨、貶謫下凡的天神。

我不想承認自己的猜測,顫抖著身子問俞啟淮,是不是知道邊城「瘟疫」是誰造成的。

俞啟淮要是不知道,就不會從京城趕過來了。

50.

俞啟淮到底是什麼身份啊?

他說不管我信不信,他只是個普通凡人。

他是個商人。

51.

我走在街上,我要去找奢節。

到處都有百姓稱他為下凡救人的活神仙,我聽得氣憤,也覺得無比諷刺。

有的人被仇恨蒙蔽雙眼,殺人如麻,放火屠城。

有的人用大量活人煉丹,踩著眾生的血與肉獲得無上神威。

奢節甚至有能力將整座邊城獻祭,只要他想,可以熔鑄數萬人的精魂,提高修為,以無法質疑的能力震懾三界。

但他沒有,他都沒有。

他給所有人下蠱,又給所有人解蠱。

他在邊城搭起了戲臺子,讓數十萬百姓陪著他一起,唱一出神仙下凡渡人于苦難之中的大戲——

圓他一個做天神的夢。

他沒日沒夜地替感染者引出蠱蟲,沉浸在自己的慈悲與神性里,享受所有無知者的贊美與尊崇。

被貶謫下凡無法再度位列仙班的神,這麼可憐可悲嗎?

親手編織一場幻夢讓自己溺亡其中,他也可恨。

52.

韻雪不知什麼時候趕到邊城。

來得很巧,在我提劍沖進房間時,她擋在了奢節身前。

碧華正在角落磨藥,奎婧跟在碧華身后,不明所以地望著我。

韻雪武功高強,我打不過。

我告訴她奢節是個十惡不赦的大惡人。

只要殺死奢節,殺死奢節體內的母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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