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可能,」我搖搖頭,「他不會騙我的。」
相公,不會騙我的。
湖州城的女孩手巧,出嫁大多是穿自己親自繡的嫁衣。我在編織精密的上等紅布上,開始用細巧的金絲線一針一針繡起了嫁衣。
我沉浸在與相公重逢的喜悅里,就算現在的繡活生疏了許多,被針扎到了手也不覺得痛。
好在江城并沒有讓我等多久,將軍府派來的人到了。
二哥偷偷帶我去了前廳,我們小心翼翼剛在屏風后面躲好,就聽到一道喜氣洋洋的女聲。
「將軍府地位超然,江小將軍雖是幼子,卻是勇毅重諾的少年英雄,令千金能被他瞧上,當上他唯一的妾室,已是天大的富貴喜事。」
妾……室?
二哥和我臉上的笑容同時僵在了臉上。
媒人還在一旁喋喋不休:「江小將軍對令千金頗為重視,才特意遣了我們過來。
我的心冷得像被一團冰塊包住了。
原來……這就是江城所謂的交代。
也是,過往一切他全然不記得了。我對他來說,只是偶然相處了一個月的陌生女子。
我忍不住走了出去,看見爹娘有些發白的臉色,朝他們安撫地笑了笑。
「我雖才疏學淺,也聽聞南郡將軍府世代忠良,想必斷沒有逼良為妾的習慣吧?」我帶著冷冷的笑意,將文書一寸一寸撕毀,「若沒有的話,煩請轉告江小將軍,我——不——愿——意!」
文書紛紛揚揚在空中飄落,就像我被人狠狠碾碎了的心。
我愛相公,等了他那麼多年,是因為他也愛我。
只愛我。
如果這一世的他還要把對別的女子那里的愛分出一縷來,當做給我的施舍,那我就不要了。
也不等了。
我朝二哥凄然一笑:「家里不是一直都想開拓西南的生意,我可不可以隨你去?」
二哥慌不迭答應了。
我想了片刻之后,又對他說:「在去西南之前,請二哥再陪我去兩個地方吧。」
05
點點蹄鈴踏夢,歸來京中月朦朧,空城碎夢。
雖然皇帝都已經換了好幾個,朝代也換了,但是京城始終屹立未變。
這里留下了太多美好和傷心的回憶。
我和江得寶曾經住過的大宅已經拆了,取而代之的是座豪華氣派的酒樓。
客似云來,又如風走。
我和小桃花在南城的糕點鋪也淹沒在歲月的年輪里,倒是那片桃花林意外地保留了下來,面積還擴大了好幾倍。
所以我已經找不到相公昔日的埋身之處了。
不過沒關系,反正他現在過得很好。
鮮衣怒馬、意氣風發的男兒,是我的得寶最想成為的模樣。
他不再記得以前,有個全新的人生,這樣也好。
我將親手做的大紅嫁衣埋在了桃樹下。
江城那樣的性格,被拒絕了是不會來糾纏的。我們大抵此生是不會再相見了。
就當過去種種是做了一場了無痕跡的夢。
我似乎、應該、重新開始過我應該過的生活了。
只是命運終究難以揣測,我們真的不會再相見了嗎?
……
西南之行頗多難處,但是在我和二哥的努力下,脂粉鋪的分店還是在一年后成功開了起來。
蜀中姑娘膽大潑辣且愛美心切,店里生意不錯。
來的客人一半是為了新品的胭脂,一半是為了——看我。
俊秀溫柔的小掌柜,精通姑娘妝容,語笑晏晏,言辭真切,換了我也喜歡。
當初我為了圖方便女扮男裝,倒把二哥大掌柜的風頭全搶了去,害他現在還沒找到心儀的姑娘。
不過脂粉鋪偶爾也有男客,有些是為妻女所買,有些就不知所云,比如……
「一人選一盒,我請客。」
有小捕快哭著臉說:「頭兒,我是老來子,老娘都快六十歲啦,又沒娶親,拿這胭脂水粉沒用啊!」
為首那個氣宇軒昂的年輕捕頭不耐煩地說:「我不也是單身?現在沒娶以后總會娶的,先拿著,廢什麼話?」
我哭笑不得地拉住了他:「林大哥,我們鋪子的東西很好賣的,真不用那麼勉強……」
他的俊臉微微泛了紅,往我手中塞了塊銀子:「小胡掌柜,我們是真的想買,你把錢收下。」
自從我上一回幫林捕頭抓住了一個女飛賊,他就隔三差五地往我們鋪子跑。
我無奈地收下銀子,心中暗嘆:唉,捕快不知脂粉價,又虧本了。
罷了,就當做初來乍到,搞好官民關系。
陳列的商品被捕快小隊買走不少,我走到庫房打開剛運來的貨箱準備清點上架,卻發現箱子里面竟然藏了一個人。
凌亂的頭發、棱角分明的臉龐。
我被嚇得不禁捂住嘴巴,而他略顯狼狽地看著我。
是江城。
他陰戾的表情錯愕了一瞬,收回手中用來威脅的短劍,眼中有片刻的恍然失神:「桃桃?」
我冷靜下來,面無表情地「啪」一聲把箱子蓋上了。
腳步在我身后停住,是林捕頭又倒轉了回來:「小胡掌柜,我剛才忘記給你說了,近日有盜匪出沒,衙門也在協助王府清查,還請多加小心。如果發現有什麼可疑人等,可以隨時派人來找我,我……我一直都在的。
」
我微笑著應了送他出了門,又吩咐幾個人將箱子抬進了我的房間。